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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第六十七章 秋怨成 (3)

书名: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字数:2981 更新时间:2024-11-16 18:47:02

皇帝面色不改愠怒,皇后忍不住开了口:“都安静!在这儿拌什么嘴?也不怕扰了太后清宁。咱们这儿是皇宫,不是朱雀街的闹市,也由得你们胡来?”

巧的是,苏绫匆匆踱入内殿回禀:“皇上,昭阳长公主来了。”

皇帝眉心一蹙:“昭阳这丫头不在府中待嫁,跑到宫里来干什么?”

皇后揉一揉绢子,柔声劝慰道:“书琬也是关心母后,皇上别苛责她。”

“母后常说,得了疏浅这个可心的人儿是心悦甚许。怎么一夜之间全然颠倒,疏浅姑娘成了谋害母后的主谋?皇兄可不要因为小人一面之词就胡乱定罪,伤了疏浅姑娘一片赤诚之心才好。”

不过须臾,话音才落。那正殿门边就出现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子,面带英气昂首阔步而入。早已不是前些日子那一身如沙场上男子装着的长袍白衣。而是褪去一身带着边关外风沙雾霭气息的戎装,换上大宣女儿家最寻常见的对襟齐胸襦裙,由品霜色绣石榴攒金累丝绸锦裁成,臂弯间带缎纱蝶舞云纹披帛。兴许是看惯了她男装练兵时的英武,少见她有如此清丽的装扮。是故乍然见此,竟有几分娇媚与女子特有的柔婉,并未因眸子深处依稀可见的刚烈而削减分毫。丹凤眼微微朝上飞起,唇红齿白,善睐明眸。一袭华裳更显飘飘不胜仙之风姿,如上弦月辉款款落在朱阁绮户,莹然洁净,裙袂迎风如硕大的蝶翅飞扬,恍如银练。

众人见状都看呆了,一众侍女内监甚至连行礼都忘了。

她浑然不觉,只是面带隐怒:“母后前几日宫宴之上还好好的,怎么臣妹一个错眼儿就成了这副样子!她老人家如今病卧在榻,皇兄皇嫂和诸位娘娘不先照看母后的身子是否妥当,倒先在这里互相推诿,论起谁是谁非起来了。如此本末倒置,不分轻重缓急,可不是好笑么?难道非要臣妹说出来,是有人为了一己之私,不顾母后凤体,故意拿母后做刀子使了好去除疏浅姑娘这个眼中钉吗?皇宫大内竟是这样见不得人的所在,污浊不堪!想是当年母后亦如此,受后宫荼毒深重,当真叫臣妹心痛!”

此言不善,众人闻之皆惊,那里还敢接话。皇帝皱眉,双目冰冷如寒光直视着她,语气含了极大的不悦,怒喝道:“放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胡乱说些什么?追问背后元凶多问了几句,倒成了你皇嫂的不是了?”

昭阳面上浮起冷笑,轻蔑一嗤:“臣妹失言,还请皇兄恕罪。臣妹是习武之人,说话难免直来直去,是臣妹的不是。”

眼瞅着二人对峙僵持着极为尴尬,皇后忙笑着揽过昭阳的手臂轻抚了抚,温婉对着皇帝道:“妮子年轻,说话难免冲撞了,也是忧心母后,关心则乱的缘故。”

皇帝轻嗤不做言语。婉妃忙忙笑着敲边鼓:“正是呢,长公主也莫要担忧。太医说了,这毒并不碍事。等太后娘娘醒了就好了。”

昭阳素来爱重皇后,此刻碍着她的面子,又加上一向稳重的婉妃亦是好言相劝,倒也见好就收,不再发作。虽说面上依旧阴雨不散,也只是淡淡道:“是。那么敢问皇兄,这所谓元凶可审出个什么结果?”

那玛瑙石缀的步摇映着流光显得熠熠生辉,孟贵妃脑袋轻晃,一拨竹扇骨角的鸦青色流苏,朱唇轻启曼声道:“公主听了可别恼,咱们林林总总的看下来,怕还真就是疏浅这婢子。”

昭阳也不看她,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贵妃娘娘和叶家姑娘的龃龉众人皆知。您的话怕是不作数。”

我和贵妃早有嫌隙的事儿本是宫中讳莫如深的,昭阳乍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截了当捅出来,众人早就面面相觑,瑟缩一团,那里还敢说什么。

帝后知道她的性子,这会子倒也不以为忤,只是孟贵妃本就不喜性格外放直爽的昭阳长公主,闻此一语已是愤然变色,抬起戴着一双羊脂玉彩纹喜扣如意环的皓腕狠狠一甩道:“公主这话就没道理了,我同叶家的何来的龃龉,分明是——”

“陛下,徐太医求见。”

有事来报从不会因为哪宫发话而按下不提,又是软硬不吃的江春,语气毫无情感,如一泼冰水硬生生将孟贵妃这如焰气势挡了回去。皇帝扬眉:“哪个徐太医?来做什么?”

江春脸色不改,甚是恭谨:“徐宗义。说是要紧事禀报陛下,否则福宁殿就要——”

他声色变得有些古怪,立即云淡风轻掩了过去:“唱窦娥冤了。”

宜淑妃一笑:“这可奇了,小小太医竟也懂得这些?皇上不如传唤来一问察之,勿使有好谏之名而无其实。”说罢带着深意睇我一眼,旋然又以极温顺如轻纱曼柳似的目光款款投向皇帝。我愣怔着,有些不解。

捻着手中一串碧珠,皇帝终于冷冷吐出一字:“传。”

糯团不知何时偷偷溜到我身边,在我后头跪下。她人小,是故谁也未发现她。她只是扯扯我的袖子,捂着嘴窃笑,“姐姐别担心,她们想诬陷你,还没那么容易!”

我感激地朝她望一眼,轻点首示意。她只是眯眯笑着摆了摆手。却见徐太医弓着身子进殿,对上恭恭敬敬请了个安,便安然从容道,“听闻太后身子不大好,又不比寻常,怕靳院首一人难断,难免焦头烂额。微臣自作主张而来,还望陛下降罪。”

皇帝一抬手命他起身,“不碍事。有什么且说就是,朕不怪罪。”

徐宗义显然是个聪明人。他微微一笑,也不做什么辩解:“臣恭喜太后皇上,恭喜皇后娘娘。这是福佑我大宣,降甘霖泽被太后大娘娘,永昭万世。当以酪酒敬与天地,谢庇佑恩德,舞之蹈之,示我诚意。”

一听此语,皆是呆了。纷纷私下议论不止。更有甚者指目他有意为之,哗众取宠,是不把太后皇上放在眼里。徐宗义只是笑,一剪春风漫上他的面容,显得分外清新可喜。

皇后忍不住咋舌,看了看皇帝,又望向一脸淡定等候皇帝发话的徐宗义。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只是叙叙禀告一些在寻常不过的事实,和平日里只配给那些失宠的嫔妃诊脉时下的诊断书一样无言可多说一句。

纵持重如皇后婉妃,亦是不明所以,一改静水深流的面容,有些许的不安。倒是皇帝还算淡定,拿过刚奉上的一碗向窑的白瓷冰胎雪玉盏,吹散茶盏上的雾气,徐徐饮就。

戴婕妤蹙了蹙隐隐含翠的烟柳眉心,原本温驯的面庞霎时如烟霞云敛,一咬唇尖。颇带了轻蔑似的挑弄道:“这话别是在打趣,众人忧心之际你却拿太后性命开玩笑!论罪怕不是当斩那么容易!”一旁的平婕妤柳眉杏眼,见状不好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努嘴示意别再多话。

皇帝将茶盏放下。对戴婕妤一言也不多做什么表示。面色如旧,语气如初。

“何以见得?你要知道,在朕面前胡诌,大放厥词,罪过可不小。”

徐宗义并不回话,反对着微有愠色的孟贵妃道:“贵妃娘娘指认说疏浅姑娘发上的碧玉乃是妖物,何以见得?”

孟贵妃自矜尊贵,本不欲同在太医院默默无闻,身份低微的徐太医多言语。然皇帝在侧,又是这样一档子要紧事,也不好显得太骄矜。遂犹豫了下,凤首不自觉一摇,发髻上的银雀钗叮铃有声,甚是好听:“当年本宫的淑慎帝姬就是被德妃那枚药玉所害!如今太后的症状和淑慎如出一辙,叶疏浅又在掖庭待过。难保不是庄韫宸唆使!怕是心存怨恨,却黔驴技穷了罢?”

徐宗义点点头,又转向皇帝:“这玉是稀罕物。莫说履历丰富的靳院首,就是华佗扁鹊在世也未必认得。微臣有幸在东陵一带林莽间见过此玉为璞时的顽石。然——并非贵妃娘娘所说的妖物,而是药物。”

皇帝淡淡的面孔不改,然口中却嗤笑一声,“你什么意思?”

孟贵妃急急请辞:“皇上!这徐宗义妖言惑众,怕不是和叶疏浅同党!如此胡言乱语魅惑君上,还不快拖出去!”

皇帝面目从容,倒是有趣地一哂笑,“贵妃莫急,听听下头怎么说。江春,你和苏绫去掖庭,把废德妃庄韫宸给朕带来。徐宗义,你且说下去就是。”

突然,他的脸色变得暗沉,双目透出鹰隼般凌厉的光,一字一字,不疾不徐,“朕重查当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