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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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碧珥(4)
我兴奋又焦急地怀揣着衣衫里隐匿的一包药粉,急急回宫。才至下界,便差点吓晕了过去——天色已亮,早过了平旦之时!心里后悔之极——不该同冬青那丫头这么多废话的。心里头一面痛斥废话一箩筐的小蛇仙,一面兜兜转转寻找去福宁宫的道。实在糟糕,根本没料到后苑如此之大,之前一直在太后宫里头侍奉,往来奉旨办事也只是在东南一角。如今千不该万不该落在个人生地不熟不知南北东西的地带。慌不择路地就朝花池畔的小道上横冲直撞。这会儿倒有些熟悉了——该死的地儿,怕是到了宫人们常说的西锦园。处处是长满了青苔的青石板,据说是为了孟贵妃所建——孟家原是江南人家,孟宜芙偏好故土水乡清景。这便是当年盛宠之时皇帝特特命人重新修葺的。
我还来不及咬牙暗骂孟宜芙,只觉右脚像是被谁拖了去,猛地一滑,整个身子一个不及便生生仄歪倾倒了下去。心里大喊不妙,正想呼救,奈何花池水深,一下就淹没了我的脑袋。我本通水性,奈何实在慌乱,更是吓得不轻。扑腾了半天都抓不住岸边滑溜溜的青石。
太后身边最得宠的近身侍婢,大清早远远溺死在和福宁宫相隔半个后宫的花池里,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啊。
我舒云意要死也不能死这么冤啊!
才想着怎么脱身,裸露在水面之上的皓臂便觉一紧,被谁强有力的双手使劲拽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不知觉通畅了呼吸,懵懵懂懂半坐在滑腻的石板上,习惯性地抬头一望——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我忽的一喜,忍不住咧开嘴喜笑出声:“呀!卫公子!”
“我跟你见了这么多面了,怎么还这么叫我。”卫诚逸一手执着酒囊仰头一饮而尽,一边不满地望向我,“上回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自己没那么容易死,这可不?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可怎么交代你那句话?这可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舒姑娘。”我见他又恢复了初见时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不觉乐得嘿嘿直笑:“交代?那我死了不就不用交待你了吗。大不了让你当笑话笑几天,反正我也看不见听不着了。”卫诚逸好看的眉心微微一蹙,“别胡说!你要是死了,那我——”
我正心不在焉望着茫茫花池,想着怎么回福宁宫,忽听他这么来一句,扭头看向他:“你什么?”他双颊泛红,不大自在地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无事。”我捂嘴指着他笑:“哎呀呀,没想到咱们卫大将军也会脸红啊!可不得了,让我一个小女子看见了。”
他的面容急得愈加红如赤桃:“哎呀!你——唉!”他闭起眼睛,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盖在我身上,将我捂得严严实实。这才睁开如和煦暖阳一般的双眸,直看着我,口气带了几分严厉:“你大早上跑出来乱闹也就罢了,衣服也不好好穿!你不知道这薄纱似的睡裙让水一浸,会——”
我登时会意,心猛烈一跳。这下换作我双颊如春风桃面般猛然一红了——昨夜出门太急,只穿了件薄纱就去了,真是失算失算!
他不再看我,直奔向水边,以手掬水扑面,好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两人良久缄默不言,只是各自安静地坐着。看流光翦翦浮上了水波,漫上了树梢。
过了半晌。
“喂,你怎么从掖庭出来的?”他看似心不在焉,实则口气极力压抑着急切。
我口气轻淡:“太后娘娘把我捞回来的,我现在是福宁宫的。”
“……”他挠挠头,“真好。终于不用我日夜担心的了。伤可好些了?”
“嗯。太后娘娘着人替我看了——”我一愣,“欸?那你呢?你今天来宫里头干啥?”他乍听此言,惊讶地转过来看向我:“你不知么?今个是春景宫宴的日子,我母亲听闻皇后娘娘不大好,特特早了几个时辰带我和二哥来看看她的身子。我待不住,转悠着转悠着就转到这儿来了,风景还真不错么——云、云意,你怎么了?”
我是真真儿傻了眼——春景宫宴,太后亦要现身,少不了我和雨水寒露的忙活。这下可好,大清早最忙的当儿,我却不见了。这可如何了得!
我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哗啦掀起那绣袍伸出湿漉漉的双手狠狠一摇他的双肩:“卫公子!快、快点——那什么——快点送我!、快点送我回去啊!我要回去!”他被我摇得不明所以,连忙挡下我双手,“好好好,你等会儿——看见花池了么?对头就是御墨司,过了湖就行!你、你先冷静!”
我急得嗷嗷叫:“太后要是问起我来我大清早去哪儿我怎么回话!我哪能不着急?”
他一挠脑袋,嘟嘟囔囔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大早上跑这儿来干嘛……这下好了吧……刚才还笑着拿我打趣儿呢现在想起我的好处了……”
这家伙!尽说废话!我急得翻了个白眼,眼风一飘,见那远处专供宫人来往渡池的荷花船,也不顾他。脸盲爬起来,脚步趔趄着,直径奔向那停泊的小舟。卫诚逸慌了神,紧跟住我:“喂!你、你会驶船么你就乱来!”我瞅一眼他,“你会?”
“试试呗。”他跳上舟,拿过桨,“湖上风大,你把衣服裹紧些,可别受凉。”我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卫诚逸扭头不看我:“哼,那是你之前没看到小爷我的好。”
如水云烟驾着清风,夹带些许清晨的凉凉雾气,徐徐拂面而来,轻舟泛河,兰桨微动,我只觉浩然之气氤氲,许久未经历如斯宁和。
想当初在仙之时,同水鸢一道去锦湖,无需泛舟,只消略动莲术,踏履湖上,就有千百泛着萤光的白莲跃然足下,轻盈托起,就这么一边踏莲追鱼,一边追打喜笑出声,以躲避终日寄身天机阁繁琐事宜的倦怠。
水鸢,你如今可安好吗?……
好在花池不大,过了几刻,便远远瞧见岸边。
沉寂了片刻,“唔,你现在在福宁宫还好吗?”
我一捋被湖风吹散的发梢:“嗯,太后和邵姑姑都待我很好。雨水寒露平时也很照顾我。你——你回来了打算怎么办?”
“我?”他大大咧咧,“这回班师回朝,说不定能得个皇上赐府赐婚什么的。完了还得日日跟我爹我哥在军营里头待着练兵——可忙着!先休养一段时间,向皇上请旨再出兵——我要亲自端了西骊西部的老巢!”他面上浮现出少年郎的颀颀英气,眸中流光,如松如柏,有股子凛冽的傲气。
“我等着那一天。”我失笑,“打算科考么?”
“嗯。我哥说了,都得兼顾。”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突然想起什么,“诶,你待会一身湿衣服怎么办?”
“去那馆里头更衣就好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了岸。二人都不说话了。
他冷不丁来了一句:“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脸腾的一红:“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