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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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狐心(3)
醒后已恢复了常状,被挪到了一众女使的总厢房,秋连居。才睡得迷迷糊糊,见天色微亮,便听身侧的女奴悄声议论。
“听说了么?昨夜叶丫头那个屋子失火,还出现了个狐妖啊!”
“失火是不假,狐妖也忒耸人听闻了。你别是听岔了。”
“是真的!七尾的白狐!龚妈妈亲眼所见告诉我的。还有好多嬷嬷和公公都看见了!”
“苹儿说的不错。昨晚我闻声跑出去一看,确有此事,看得真真儿的错不了。”
“还是别胡说了,七尾的狐狸,怕是狐仙了罢!说什么妖不妖的,别让那有灵性的听去了怪罪。”一个年长些的念了一句佛。
“别是天神显灵了?这才赐福官家。”一个才八九岁的小姑娘插嘴。
“是有可能,要不然这么大的火,那个贱婢哪能死里逃生呢!”
“哼。倒便宜了那个贱丫头!”
“嘘!小点声儿!那丫头手段厉害着呢!可弄死了茗儿姐她们呐,你们这话要是让她听去了,别下一个就对付我们了。”
“说的是,铃兰你就算讨厌她,以后怕是也不好轻易得罪她了。”
我有些迷蒙,林林总总听了些许,倒松了口气——没看出我就是那七尾狐便好了。原还担心在这个要紧关头出岔子,看来是多虑了。
右肩被人重重一拍:“喂!叶疏浅!”
我睁开眼,是睡在我右铺的姑娘铃兰。我揉揉脸道:“干什么呀?”
少女刁钻的三角吊梢眼一乜:“问你呐,昨日那个长着七条尾巴的白狐狸,你可见着了?”
我一听,整顿衣裳起敛容地坐直了身子:“看到了,她救的我呗。不然我叶疏浅还能好好站在这儿跟你说话吗?”
铃兰和身后还半躺在榻上的六七个少女原本好奇地爬过来,听了我这话惊得吐了吐舌头。“你说真的?”
“哎,疏浅,你给我们讲讲呗!那白狐是真的呀!”一向刻薄的鸢羽一改往日难看的颜色,讨好似的笑看我。茗儿一干人等一死,她们就算是端着架子,也怕是要收敛不少了。
我暗暗好笑。
我往外瞅了瞅,天色还很早。这才装模作样咳嗽几声,坐直了,煞有介事道:“天干物燥,原本要小心火烛。我呢,没怎么注意。打翻了油灯,门板哧溜一下就烧着了。突然呢——”我夸张地抽一抽身子,“出现了一只白狐,后头有七条莹莹发亮的狐尾。然后——就拥着我把我救出来了呀。自己嘛不见了。”
铃兰惊得双眼睁成一只大一只小:“你糊弄谁?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我满不在乎地嘟囔:“爱信不信。我干活去了。”我翻身起榻,“待会迟了仔细周嬷嬷罚。”
说着拉过布裙围了,便去了门外。还有井水要打,里衣要洗。
庆熙十六年七月廿二晨。趁着铃兰,秀春,苹儿几个忙着捣捶衣物,我早早的去领了檀花食托,有些忐忑地往内庭走去。
座上的女子很是闲适。这日破天荒地没专心于绣花缝补。只是啜着醴酪自饮自酌。仿佛是算准了今日尤其不同似的,青年女子的一双丹凤眼描得格外狭长妩媚,唇不点自朱眉不描而黛。颇带了些许娇俏的媚气。她右手斜支着脑袋举着酒壶,带着几分慵懒,一见我笑道:“小丫头来了。”
“庄娘娘用膳吧。”我笑。
她眯缝着眼瞧我:“从今往后,就见不着你了。还怪舍不得的。”
我苦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她点点头,又昂首喝了一大口:“太后那是个好去处。至少没人敢欺负你。不过想是那老婆子身边这么多人服侍犹不满意,却单单选中了你做近身伺候——怕是没那么简单。你以后的日子说不准要更凶险。”
“庄娘娘看得明白,云意何尝不知道此行是孤注一掷,不啻于拿性命做赌注。可出了掖庭好歹是另一番天地,什么都是未知的。也好过在这遮天蔽日的地方干着急不是。”我淡然回应。
“你明白分寸的。”她不欲多说什么,只是随身抽出一块巾帛递给我,悠悠然道,“你给我送了这么久的饭食,当是老娘作为报答感谢你的好意。”
我疑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是绣得极精致的海棠春风图,裹着一只碧玉环珥。环珥生得透亮如水,一汪清碧,散着一股清气。我把玩着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她左耳上的一泓碧色。一时难解其味。
她淡淡绽着如花笑靥:“不妨告诉你,我一向不爱簪金戴银的。偏爱这些珠玉来赏玩。我原本在瑶华宫里几乎所有的簪钗首饰都被搜刮了去,只剩下一对碧珥是我从娘家带回来的陪嫁,还是我贴身侍婢拼了命抢回来的。现如今我留着也无用——说到底簪给谁看呢。那些婢子都是粗鄙不堪的,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如斯好玉了。”我一听连忙将巾帛推回她手中:“本来此玉就贵重,又是庄娘娘爱物,云意实在不好掠人之爱。”
她浑不在意似的一笑:“我是残败之身,再好的东西都是糟践。可你不同——”她突然放低声音,摇着酒壶悠悠地将最后几两酒送入丹唇,“我外祖父是名游医,他谢世之后留下一些药玉。这碧珥是其一,有防毒避毒之效,更能养人——不然你以为我这么些年如何还能活的好好的?你留着,自有用处。”
我愣怔。才反应过来,感愧她此意,千恩万谢地,才收下好生藏住。
“你过来。”
我依言贴近她,她抽出一把银针往我后颈摸索着,蜻蜓点水般一点。我只觉一阵微麻的刺痛,便感到之前脊柱因过分劳作而落下的隐病疼痛感悉数消失了。后颈顿生舒畅快意,如紧绷的弦一霎那松开。
“滚吧。”她收回银针,头也不抬地捧起酒壶,一饮而尽。
我心下感念,郑重下拜,负手软语道:“娘娘千万珍重自身,慎之,护之。愿来日以富贵相见。”说罢,不舍地再行一礼,才转首离开。
掖庭地方贱,鲜来贵客,是故一旦那西北边的庭门口出现了个衣着稍稍讲究些的大宫女或姑姑模样的女子。总是能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往那头瞧去,瞧瞧贵人来此地,是不是能有个有福气的被带出去,或是有因为裙带关系好刮风而被宫里头哪位得宠的小主特地关照。明明知道好事儿没自己的份,却仍不死心地张望。
而今日,毫无例外地。一见那周嬷嬷满脸堆笑的模样,便知是个贵人。一见那用银线绣满了彩雉,质地堪比云锦厚重的姑姑常服,便知是太后身边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