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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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太后(2)
“死?”她轻蔑一笑,“在这儿,若是真想叫一个人死,方法千千万。有的可以教你垂死挣扎几个时辰求死不能,有的连你没感觉到痛楚就什么也结束了——可惜,往往都是前一种多于后一种。”她偏仄脑袋,提起朱红的双指捻了捻耳垂碧色的翡翠珠,面容端然而随意,让人惊异在这样重份量的头饰下,她的举动依然可以轻巧如不饰金银珠玉。“我什么时候让你死了?”
“是。太后肯特特在晚膳前一刻传唤贱奴,必定不是兴师问罪那么简单。”我以同样曼然的声色回应,“贱奴蝼蚁性命掌控在太后手中。至若要贱奴如何,但求太后给个明白。”
沉默片刻。她咯咯笑起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果然是叶家的女儿。哀家倒是小瞧你了。”说着从邵氏手中接过一碗黑陶,“起来回话。”
“诺。”我规规矩矩地小心起身。
“哀家之前瞧着你柔柔弱弱的。原还以为一朝从天落到地会受不住,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享得住泼天富贵,也受的住弥天大祸。”她满饮一盏,将碗扔下后欹斜着递过一个凌厉的眼神,“不过这个哀家还料得到,毕竟叶氏的女儿秉性实在不一般——从绛珠那丫头就看得出来,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只是哀家没有料到的是,你一个小小女子,玩弄权术起来竟也如此熟稔——借刀杀人这一套,真是轻车熟路。第一次设计除了汤氏那两个飞扬跋扈的蠢货,如今这一次又算计了整个掖庭。弦蓄势才待发,你让所有人踩在你头上再冷不防拽下来咬得鲜血淋漓毫无翻身的机会。啧——当真是令哀家自愧弗如。”
“贱奴只是设计而已。”我恭恭敬敬,连笑意也蕴得规矩挑不出错处,“哪比得上太后深居福宁宫仍能对世事洞若观火,将贱奴一步一棋都看得清清楚楚。才是真叫人钦服太后威仪之下,断事如神,见微知着。贱奴又怎会不甘心拜服!”
太后贝齿轻咬,眯了眯眼:“这一番软钉子倒堵得哀家不知说什么了。”
“贱奴不敢。”
“你不敢,不过过几日你就敢了。”太后盯着手腕上崭新的羊脂玉镯,另一只手来回地翻转着。
我抬起眼睑,一双眸子写满了疑虑。
“我知道叶钟鸣是无辜的。”她静静地说完这话,继而默然。
一语迅疾贯耳,如雷声轰鸣,震得脑中嗡嗡,只觉一阵眩晕。我仿佛不敢相信惊异地看向她风平浪静的面容。
“太后……”
“知道是怎么死的么?”
“太后愿意告诉贱奴么?”我眼眶泛红。
“……”她轻叹一声,用绣了金线凤凰的素锦绢帕抿了抿下鼻翼,又缓缓滑向耳垂抚摸那一只光滑的翡翠碧珥,“哀家不妨告诉你。先帝在世时我是皇后,没有子嗣。而皇帝的生母是襄贵妃,死的很早。隆宪晚年的政治纠纷,腥风血雨。哀家是经历过的人,现在想想依然后怕得很。”
她摆手让邵月庭又奉了一盏茶,“这是你当年献的月盈缺,如今看来,颇有物是人非的味道。”她啜一口,“他原本是当不上皇帝的。然而因为孟怀仲——孟怀仲是两朝元老,当过副宰相,是力挽狂澜,力挺皇帝坐上皇位的人。先帝原本属意的是宁王,还有襄王。如果不是他,现今坐在这乾仪殿里的就不是钟离珏了。”
“其实无论谁坐上皇帝,哀家都是毋庸置疑的母后皇太后。哀家曾稳坐凤仪宫二十六年,即使没有子嗣,可根基已稳。再者有我母家王家的权势,我无论如何也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太后用汤匙搅着茶汤,泛起细密的如绿蚁般的碎末,“可是哀家暗怀隐忧,宁王和襄王的生母健在,安贤妃,陈淑妃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一朝成了圣母皇太后与我分庭抗礼,我母家的利益难保不会被分蚀。”
我几乎是惊心不已:“太后,这些事不该是对贱奴说的,贱奴——”
“哀家让你听着,就有哀家的道理。”
“……是。”
“我终于选择赌一把,我算计了先帝,保皇帝坐上皇位,年号庆熙。”她说这话时,凝睇着手上的白玉镯,不动声色。就像是唠家常那样简单随意,而我听得暗暗咋舌,大感不好,双手不由得攥紧了抱在小腹。
“当年,皇帝还年轻,渴望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便施行改革,——那时你还小,未必清楚这个。你父亲和孟怀仲因为新法起了冲突,孟怀仲先是设计贬你父亲去了沧州,后又在他府里搜出了结党营私,中饱私囊的罪证。”她缓缓道来,未觉我已双袖龙钟,“皇帝并未查清此案,就默许大理寺少卿判处你父亲的罪名。知道为什么吗?”
“贱奴愚钝。”
“他并不是群臣认可的太子,他成为皇帝只是隆宪朝权臣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结果。所以更需要立威——杀鸡儆猴罢了。为从我母家手里夺权,他害死了孝成和书柔那两个孩子,我被迫撤帘还政。那时我才知道,我膝下这个所谓的儿子实在是个可怕的人,他为了达到目的连皇室声誉都不惜作为代价。”
“……是。”
“你父亲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也是哀家早年和皇帝内斗的结果。如今演得母慈子孝,谁心里不揣得明明白白的,不过不撕破脸皮罢了。”
“贱奴感恩太后告知这些,不知太后需要贱奴做什么以解太后万分之一的忧劳。”我生生刮去眼泪。
“你是个聪慧的。”她突然笑得如绽莲花,“哀家想和你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