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毒:权相宠妻
作者:屏却相思 | 分类:穿越 | 字数:10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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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离与死别
她从来都不会叫谢老将军叔父,而是中规中矩地尊称他为将军,再自称末将。
谢勋一挥手,一旁早有准备的军医立刻凑上来检查襄阳公主的伤势。
李清凰小心地把她放在军营里的软垫上,李柔月的身子还是软绵绵的,像是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娃娃。她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一寸一寸,几乎都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如果掰开她的嘴,还能看见只剩下半截的舌头和烫得发红的咽喉。她之前被她从邢架上救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喘息。她太粗心了,她竟然以为只是她伤得太重,又没进食,才会一直软软地躺在她的怀里。
军医检查完李柔月的身体状况,犹豫了片刻,还是朝李清凰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无力回天。
她跪倒在李柔月身边,轻轻地握紧了她的手,她的眼睛里涌出了一片水泽,却迟迟没有化为眼泪落下,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有些狰狞扭曲的微笑。
李柔月默默地望着她,朱唇轻启,无声地对她说道:不要难过。
李清凰握住了她的手,她那双能够绣出绝美刺绣的双手,也被人毁掉了,她的手骨每一根都被掰断了,又重新接上,形态扭曲,她的每一块指甲都被挖走了,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血洞。她突然变得冷静下来,她的确是应该冷静,哭泣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招人厌烦。
李柔月又艰难地张嘴,慢慢做出一个口型:我很好,已经不痛了。
李清凰忽然问:“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既然她不能救她的性命,也不能将她平平安安地带回长安,那就再为她办最后一件事,不管这件事又多难,又痛苦,她也一定会去做的。
李柔月望着她,眼神变得很温柔。从她被割断了绳索,从邢架上摔落的时候,她的眼前甚至走马灯似地重演了自己的一生。她看到了自己那温柔却软弱的母亲,她不算很美丽,可她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和双手,她总是让她感觉到温暖。她很爱她的父皇,她也只有她父皇这一个男人,可是她的父皇却又一整个后宫的妃嫔,还有许多子女。
她的母亲为了能更多地见到父皇,甚至愿意去当时还是谢嫔的谢珝结盟,兢兢业业地当她手上的一把尖刀,只要谢珝指向一个方向,她就会义无反顾地排除异己。她的想法很简单,只因为谢珝很受皇帝宠爱,她作为谢珝的好姐妹,皇帝总会多看到她几眼,也许……也会把那些宠爱分给她一点点。
她的母亲从来都不是贪心的人,只要一点点宠爱,只要一点点关怀,她就可以满足了。
李柔月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编造一些谎言,明明是谢珝给她的首饰和衣裳,她就说成是父皇给的,而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就会很高兴,觉得自己是被皇帝惦记着,这是多么可笑?可她还是没有戳破这个美丽的谎言。
最后她的母亲死了。
被凶狠的宫人按进了水里,活活溺死的。
她当时就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正好看见这一幕,可她却不敢冲上前将自己的母亲救出来,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出去,她也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后来,她被谢珝收养了。过了不到一年,李清凰出生,她出生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变成了一只展翅飞舞的凤凰的形状,令皇帝龙颜大悦,格外地喜欢她。等到皇帝和谢珝走后,她悄悄从窗子外面爬了进来,站在婴儿的小床边上,望着这个妹妹柔嫩的脸蛋,她的脸蛋还有点皱巴巴的,可是嘴唇娇艳皮肤洁白,脸型还是漂亮的瓜子脸。
她今后大概会长得很好看,比她还要好看多了。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挂在婴儿床上的风铃,那一团小小的包子睁开眼,望着她,忽然笑了。
她也笑了,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蛋。
她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她的心思很深,可是血却是冷的,她不欲令人发现她的不正常,就用一张温柔的面孔隐藏住原来的那个自己。
那年牡丹花会,她被人挤下了九曲回廊下的水池,一个英俊少年将她救了上来。她看着那少年的侧脸,还有细细的绒毛,觉得很可爱,可是心里却平静无波。那个少年叫顾长宁,是谢珝母家的谢老将军的外孙。他和那些走马游街、折花饮酒的长安公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更加热忱更加率直,他身上的热情和无拘无束都是她没有的。
她喜欢这些她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品质。
就像李清凰一样,她有没有怀疑过,她是故意接近她,故意同她交好,想换取更好的生存空间呢?如果她怀疑过,为何还没有疏远自己?若是她不曾怀疑,那她什么时候才会有所觉察?当她揭破了她的真面目,她又会如此看待她,如何对待她,会不会觉得从前的自己就是个傻瓜?
她是那样喜欢这一切她都不曾有过,甚至将来也不会有的东西。比如顾长宁,又比如李清凰。
她喜欢暗中观察着他们,有时候还会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
她知道自己是病态的。但是她没有办法改变。顾长宁很快就识破了她的心思,知道了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她恶言相向,却又不曾真正伤害到她,他对她并非全无感觉,却又抗拒她的靠近。她假装孤独无助的哭泣,他又会动摇,真是有趣的人,既不能做到完全决绝,又不能做到视而不见,甚至不敢真正爱她。
她就像小时候琢磨自己的母亲一样琢磨着顾长宁。
她的母亲难道就从没有一次发现过年幼的女儿的谎言吗?这是不可能的,她不过是欺骗了自己,最终怀抱着这样可悲的欺骗慨然赴死。可是顾长宁呢?他在她的操纵下变得易怒又暴躁,每回都和李清凰直接对上,他们两人就为了她这样的人争执吵闹。每到这个时候,她只会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她唯一看不懂的,就只有李清凰了。
她令她费解,又令她不知所措。她就像太阳,春日里最温暖的太阳,而她就只是沁凉夜空那一轮下弦月,当太阳出现,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都将黯然无光。
她不想看着太阳陨落,不想看她远去突厥和亲,于是她就以她的名义,约了突厥的使纳王子私下见面,她知道那个突厥王子一定会赴约的,毕竟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富有侵略性,不是吗?她为她的太阳替嫁突厥,而这个愚笨粗鲁如野兽的男人又懂什么?他那卑鄙又低劣的血统,野蛮又无耻的性情,都是她瞧不起的。
她到了突厥,用上了最低劣的手段,拉拢了突厥王子的表兄弟,想把他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下去,但是她失败了。
她突然又想到,如果是李清凰,定然不会用那些卑下的手段去运作,她只会直接一刀砍掉对方的狗头。她在被折断手骨时疯狂地大笑,原来再多的阴私手段,到底还是比不上光明正大的实力啊。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现在她正在问自己。
李柔月扪心自问,她是否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她想不出来。她还能有什么样的心愿?又还会有什么样的心愿?她的此生,此时,此刻,就再也没有什么为了却的愿望了。
但她还是张开了嘴唇,无声地告诉她:帮我关照顾长宁。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毫无念想,可是总要给那些活着的人一个念想,来支撑她继续坚毅而强悍地走下去。也好让她深信,她还是她心中那个痴情而又柔弱的李柔月,她深爱着一个人,至死也想让他过得好一些。而不是狰狞地露出她真实的面目,暴露出她原来就是一个病态的怪物。
李清凰凝视了她片刻,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她眸光闪动,无声道: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下去。
李清凰点点头,强压住哽咽的哭腔,她伸出手,慢慢地擦去了她脸上的脏污和血迹,她慢慢地、慢慢地将手指按压在对方脆弱的咽喉处:“如果你觉得无法坚持下去,我就亲手帮你解脱。”
身上各处骨骼都碎裂了,舌头被割去半截,咽喉又被烫坏,便是感觉到痛楚都无法叫出声来。军医说她已经活不长了,这样的苟延残喘,不过是一种痛苦的凌迟。
李柔月笑了,她唇边忽然带上了一丝微弱的笑意:好。
李清凰垂下眼,她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着,想把凝结在眼睛里的泪水咽回去,她不敢再去看她那双如月色般冷清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颈项,左右手同时往两旁用力,咔擦——
她肩膀耸动,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那张骤然失去生机的脸上,她先是无声地落泪,又忽然转为悲怆的哭声。谢老将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低声道:“别哭了。”
可是这不过是单薄而又轻忽的安慰,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他们在场任何一人的亲人,如果他们最后不得不亲手给痛苦的亲人一个了断,也未必会比她做得更好。
李清凰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她的眼睛还是布满了血丝,脸上原本已经干涸的血迹被她胡乱地抹开,更显得狼狈。她站起身,冷静地开口:“我没事。”
方轻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仿佛刚才那个悲怆哭泣的背影并不是她,她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罢了。可是她真的冷静下来了吗?她能够真的冷静下来吗?
刘禅冷冰冰地开口道:“既然你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那么我们就来说一说之前战场上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