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倒没想到，这伙计竟是真的还记得她？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杜萱无意惹麻烦，就先否认了一嘴。

哪知这伙计恨恨道，“呸！什么认错人了，你还想和我装蒜？！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的破镇子来！”

杜萱这就很不理解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装作不认得了，直说道，“我就正常去药铺买药，也没和你起什么冲突吧，你当时骂骂咧咧的，我都没还嘴吧？能不能讲讲道理？”

这伙计脸上的表情依旧恨恨的，一时倒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的确，她当时什么多话都没说，他当时态度就算不太好，她也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赔着笑，买了药就离去了。

按说这事儿的确不能算在她头上。

可是他哪里知道，就那么寸！那天不止鲜少下楼的掌柜正好下楼来看，而且还正好是少东家过来视察！

还正好将他刚才那态度不佳的样子看在眼里。

按说要是只有掌柜的瞧见，他在铺头里也是有些资历的老伙计了，也不至于被发落，最多只口头警告几句。

哪知被少东家看见了，这事儿就算掌柜想善了，也只能杀鸡儆猴的把他给发落了。于是他就被发配到了宁康镇的分号来。

虽说也不算太差，规模几乎和县城里那间相差无几。

但从县城到镇上，怎么看都得算是下放，是发落是惩罚。

他又不可能对少东家记恨，这仇自然是算在了杜萱头上。

反正她一个农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让他在心里记个仇怎么了？

哪知，今天居然又再碰到了这个农女！

他攒了那么久的怨念，哪里可能和她讲讲道理？

“要不是你在那儿一通胡来！每一味药都闻过去，恨不得每一味药都舔一口了！要不是你做得这么过分，我也不至于对你态度不好！自然也就不至于被掌柜和少东家看到！也就不至于被发落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伙计说得恨恨的。

但大概骨子里算不上什么顶坏的人，所以比起说多么阴狠的怨憎而言，杜萱从他声音里听出来更多的是委屈。

想想也的确会委屈吧。

而且就算态度不好，就算当时这伙计心里有着些不满，但某个角度的出发点，的确也是怕她从哪里弄来什么土方子吃出事。

既然待在药铺做事，想必没少见过这种事情。

杜萱自己就是医生，还别说在这种缺医少药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时代了，就是在她前世那种医疗那么发达的时代。

也有不少人被偏方害得不轻，什么喝符灰水、香灰水，搞得过敏性休克。不知道什么膏药就往伤口上糊，搞得细菌感染要截肢。按照土办法发烧了把孩子捂着说出汗就能好、大热天给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捂月子，结果给捂得活生生的热射病而死。

比比皆是。

所以当时那伙计说的那话，杜萱着实没有生气。

听出他的委屈，杜萱耸了耸肩膀，“我当时也没在意啊，我知道你当时也是好意，怕我乱弄偏方嘛。要不要我去和你掌柜说说？看能不能把你调回去？”

杜萱这话让伙计愣住了。

大概也或多或少知道，自己先前的话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

但是在气头上的人就是这样，口不择言。

并且心里就是暗暗希望对方能因此生气而反驳，这样自己就能够和对方吵起来，自己心里的那些愤怒的情绪，就可以得到释放了。

杜萱完全不接招，反倒让他有些无措，“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找掌柜的告状？”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可能挺委屈。如果需要我和掌柜说说，反正也不麻烦。”

杜萱这话让伙计更加无措了，“不、不用了！你这人真是奇怪，行了！你想来买什么？说吧！别再玩花样了！”

杜萱笑了一下，“放心，我这次不会再一一闻过去或是恨不得舔一口了，我上次已经都弄明白了。”

伙计瞥她一眼，“哼，真是会说大话，我在药铺做事几年了，都还没都弄明白了，你就闻那么一通就能弄明白了？要我说，你就是再统统舔一通，也弄不明白，只会让自己中个毒。”

杜萱也不辩解，依旧微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你们这里除了卖药材之外，还收药材吗？”

“收啊，你有吗？”伙计皱眉道，“但我们要收新鲜的，晒干的或是制过的都不要。”

杜萱对此表示理解，“是怕弄错是吗？”

“是，有的植物晒干了和一些药材晒干了很像，要是药香明显的，还好认些，要是不明显的，有时候的确容易认错。”

对此，伙计倒是没有不好意思承认，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少东家定下的规矩，倒不是担心收错了我们亏本，毕竟就算是收错了的药材，来看病的人们也是认不出来的，我们总能卖出去，不至于亏本。但是那些来看病买药的人们，很可能会吃出不好，或者吃不出效果来。这就太罪过了。”

对于伙计口中这个‘少东家’定下的规矩，杜萱倒是完全能够表示认同。

从医者，的确得有一些自己的坚守才行。

这样就算客观条件如何变化，自己都能某种程度的守住自己的本心。

也难怪这个伙计，明明是因为这个‘少东家’的意思，才会被发配到这里，言语里却丝毫都听不出对‘少东家’的不满。

伙计狐疑地看着她，“你有吗？新鲜的药草？”

杜萱笑道，“我有啊，就是不知道你们这儿，怎么收呢？”

伙计也不小看她了，起码言语上没刁难她，大概是因为杜萱先前那些话，于他而言还是有些触动的吧。

伙计只说道，“行吧，我去叫师傅过来。”

他只负责按照方子从各个装着药材的箱子里抓药，真要看病或是收购药材这种，轮不到他来，还得找铺子里的老师傅。

伙计朝着旁边的医馆走去，两个铺面之间就有个通门，门上挂着个双开的布帘子。

还不等伙计掀开帘子，就有人掀开帘子从那边走了过来，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