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桥最后挑了最有分享价值的西瓜作为饭后水果，付钱的人说了算，钱兮没有异议，只能帮忙搬上车。

“拿一个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她扫一眼地上摊着的八九个西瓜，咧咧嘴，一脸莫名：“你不觉得等你搬完，晚自习也结束了吗？”

蒋桥：“慢慢来。”

她懒的跟他争，扭头走进水果店，跟老板要了两只蛇皮袋，一根塑料绳，递给他。

“撑开。”

钱兮弯腰将地上挑好的瓜一个一个放进去，三两下地面便干干净净。

其实，她不懂为什么一定要买西瓜，又重垃圾又多的，汁水到处都是，这个季节的瓜也没多便宜。

只不过，好像也没有比分西瓜参与性更加强的水果了。

一袋四个，一袋五个，圆滚滚躺在地上。

“五个瓜，搬得动吧？”她指指那个较大的袋子，睨他一眼，有些怀疑，“要是搬不动，那就搬小的这个。”

“搬得动。”袖子稍稍上翻，蒋桥拎起地上的瓜，手臂上的青筋微微暴起。

换成别的小女生，早就“咿咿呀呀”“好man好喜欢”。

钱兮乜他一眼，伸手。

“你放着，我来就行。”蒋桥伸手去够她手里的西瓜，谁知一错身——

钱兮迅速拎起，奇怪，“要我把这袋也搬上去吗？”

值得是他手里的那五个瓜。

蒋桥摇头。

钱兮嗯一声，疾步离开，走两步又回过头，微微笑：“如果需要帮忙，你就直说。”

蒋桥：“……这个关系好像反了。”

“嗯？”

“没什么。”他总有种感觉，在力气上，钱兮可能并不需要男孩子的存在。

想了想，又赶紧将手里的西瓜运上车——他怕钱兮跑过来抢。

直到学校，蒋桥都不太敢跟身边扛着一袋子西瓜顺手拎着自己的那一大包零食的人有一点眼神交流，更别说言语交流。

冥冥之中总有种，老娘不好惹，你别来妨碍我的味道。

两个班的小崽子被集中到十四班，桌子清空，投影了一部刚上架的电影，一个个拥着挤着倒也快乐的很。

钱兮和蒋桥到教室的时候，正巧第一节晚自修铃声响起，教室里昏昏沉沉的，一双双晶亮的眼睛看向门口。

钱兮：……

“都在等我们？”蒋桥垂头抿笑，往里走，“在看什么？”

话音刚落，两边的音响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是班级里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的“āáǎà”，像是游乐园里山路十八弯的过山车附近，处处余音绕梁。

蒋桥站定，没说话。

忽的，猛一怔——

身后传来更大声的尖叫：“啊！”

“你们在看什么！”

“给我关掉关掉！”

“我的天！”

“蒋桥！！！！”

“啊——”

转身往外跑的同时还不忘轻轻放下那四个瓜，而后搂着自己的零食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原来怕鬼片啊，蒋桥想，那就好办多了么。

季思纯远远站在教室后，听见她的尖叫，快速拨开人群跑到教室前门——

“小弟弟，麻烦你跟年级组长一起发一下零食和西瓜，我去看看我女朋友。”蒋桥将手里那沉甸甸的西瓜塞进他手里，转身往外跑。

季思纯：……

不是，明明是他想要追出去的啊，怎么就变成了分瓜的人？

“欸——”

“欸——”年级组长追上来，将他往回拉，“季同学，来帮忙分一分。”

钱兮空有一身力气，肺活量也大，但跑不就是不快。

耳边风一阵接着一阵呼啸而过，天色擦黑，走廊上灯不够亮，路过的教室嘻嘻哈哈传出一阵一阵的笑声。

她不敢往教学楼外跑，干脆停下脚，闪身进了一班。

一班班主任见到她愣了愣，转而笑起来：“钱老师，你怎么来了？”

“啊，那个，我们班在看电影呢，蒋老师看着，我就下来遛遛。”钱兮摸摸后脖颈，搂着自己手里的零食袋，勉强笑笑，“你们这是？”

“大家爱学习，都在做作业呢。”

一班同学内心狂躁：难道不是你强制性要求写作业的么……

钱兮点点头，发自真心夸奖：“还是你们班爱学习，我们班的人考试一结束就像中考结束了似的，心早就飞到哪儿去都不知道了。”

一班班主任对这样的夸奖很是受用，笑着跟她打哈哈，回过身转脸便收了笑让学生快做作业。

两人的话到这儿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动力，只是，钱兮一直不走，跟着她慢悠悠的开始在明晃晃的教室里巡逻。

一班班主任：我这是多了个小跟班？

钱兮每走过一个地方，总会有学生将目光放在她怀里抱着的零食上，隐约还能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要不要分一点给他们呢。

“钱兮。”蒋桥双手揣兜，站在门口，“你在这儿做什么？”

班里渐渐有了窸窸窣窣的吵闹声。

一班班主任轻咳两声，声音瞬间消失。

钱兮有些难堪，本想继续待在这儿，只是一班班主任躲闪的眼神以及那赶人的摆手小动作，都在说着：

“快跟你男朋友走。”

“我……”她顿了顿，为难，“我，欸。”

他三两步走进教室，当着大家的面，小心翼翼拽住她的手腕，轻轻扯了扯：“出去再说？别打扰人家学习。”

可是外面黑乎乎的，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五指和三四米的距离，刚刚画面出现的女鬼血淋淋的那一幕仿佛就在五六米的地方等着她——

“我怕。”她踮起脚，小声道，“很怕，有鬼。”

呼出的气湿湿热热往他耳朵里钻，轻巧而又敏捷，一丝一丝侵袭进他的耳朵，酥酥麻麻，让人忍不住缩起来。

蒋桥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钱兮：？？？

Excuseme？

班里唏嘘声更甚。

“抱歉。”蒋桥对着一班班主任稍稍点头，满面歉意，“我女朋友给你添麻烦了。”

一班班主任：……

即便早已过了花痴的年纪，却还是被他的帅气所惊喜。

“我先带她走，你们继续晚自修。”蒋桥捏着她的手，微微欠身，转而揽着钱兮往外走，边走边凑近她耳朵，沉声道，“知不知道，很痒的？”

痒？什么痒？痒什么？

直到借着微弱的光扫到他红了的耳朵。

钱兮沉默好一会儿，不甘心：“你自己得了红耳病还怪我？”

“什么红耳病？”

“就是银耳红耳病，银耳会产生的一种病。”钱兮觑他，眼里带着坏笑，“蒋老师博学多才，连这个都不知道呀？”

蒋桥倒是不恼，今天已经被她嫌弃过很多次，忍让也不止一次，现在倒是完全淡定。

耳边的风还在呼呼吹着，走廊还是昏暗看不清路，远处似乎有虫鸣，瞬间又寂静下去，转而是教室里传出的嘈杂声。

钱兮盯着他的眼，眨巴眨巴，忍不住错过眼去。

他摸上耳垂，轻轻摩挲，似乎还有她刚刚呼气遗留下来的湿润。

“钱兮。”难得一本正经的语气，在这黑夜里，平白给人压抑，“以后，别跟别人咬耳朵。”

她的手因为害怕，扯着他衣服下摆，衬衫皱皱的，乱七八糟。

“尤其是男的。”

耳边，那个人补充道。

这回轮到她的耳朵瞬间变红。

这个初秋，越发闷热了啊。

走廊里踢踏踢踏，只剩下一前一后紧紧跟着的脚步声。

“蒋桥，会不会真的有鬼啊。”

“可能只有你这个贪吃鬼吧。”

“谁说的，我要是鬼我也是美貌鬼。”

“自恋鬼吧。”

静悄悄的，轻声说着什么。

十四班的教室闹哄哄的，钱兮受到惊吓冲出去之后，大家商量着换了一部喜剧片，小零食一包接着一包分，又特意留出好几包放在讲台上给钱兮，西瓜切开，首先将最中间的那一勺挑出放进一次性碗里，九个西瓜也攒到满满一碟甜到心里的瓜。

钱兮悄悄地探出脑袋，往里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见到屏幕上熟悉的谐星脸微怔。

“钱老师回来啦。”

班里瞬间又热闹不少，不知是谁点亮了灯，转而，教室里响起：

“钱老师，我们都是你的骑士。”

原本想着要怎么在这批小崽子面前重新树立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形象的钱兮呆愣愣的，背过身去。

所有的担心都变成多余。

他们接受了老师的胆小怯懦，也愿意纵容老师继续胆小。

该是多好的一群孩子啊。

“好了。”蒋桥低头看她，确定她没有哭，这才推着小姑娘往讲台上走，“他们准备了西瓜和零食给你吃。”

“老师，都是最甜最好吃的！”

面前红色的果肉泛着让人心动的光。

“不谢谢老师？”蒋桥站在她身旁，一个月前的板寸头现在已经有些长，细细碎碎铺在脑袋上，被走廊上吹来的风微微拂起，“嗯？”

“谢谢钱老师今天请客！钱老师颇费啦。”

钱兮：？？？

“不是……”

难道不是蒋桥付的钱吗？

“好了你们钱老师很高兴。”蒋桥又将小姑娘往墙边推，伸手把她专属的那份西瓜拿起，顺便关上灯。

大家又开始看那搞笑影片，仿佛刚刚所有一切都像是做梦。

“明明是你买的啊。”钱兮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西瓜，脚边躺着他准备的零食，里面还塞了不少学生留给她的。

蒋桥摇头：“在他们眼里，你的我的，又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老蒋家的。

不都是，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