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闻意犹未尽地喝完碗里的汤，才意识到玄音一直在一旁看着，没怎么动筷。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太饿了，我快一个星期没怎么吃东西了。”

玄音安慰他：“没事，我不饿。咱们接着面试，说说你自己吧。”

可能是吃饱了，狄闻心情很好，话也多了起来。他舔了舔残留在嘴边的猪油，用一种轻快的声音介绍起自己。

狄闻今年十八岁，老家是徽城一个叫狄千户的小村子。最近刚好家乡发洪水，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他刚刚高中毕业，继母说了不准备供他读大学了，把他撵出去打工。

狄闻手里没钱，跟着老乡的车来到南平市。他在老乡那里打过一段时间工，主要是搬货，卖卖力气，也算是有一点经验了。

不过好景不长，老乡出了意外。老乡的女儿不想接受经营店子，就卖掉了，新老板不愿意用之前的伙计，狄闻不得已失业了。

“工资呢？”玄音问。

狄闻摇摇头，轻轻地说：“没，没工资。就包吃包住。钱大哥说年轻人主要是积累工作经验，谈钱太俗了。”

他说完立刻紧张地看着玄音，生怕眼前这位也不给工资。怯生生的眼神有点像路边的流浪狗。

“什么狗屁言论！”玄音听着很生气，“年轻人就不是人？包吃包住不给钱以为是旧时候养的长工吗？就算是旧时候的长工，也是有工钱的吧！”

狄闻听完像是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一个星期一直找不到工作。一听说我没有大学文凭，试用都不让，卖力气的活也找不到。只好睡在二十四小时自动取款机的里面。”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那个里面有冷气。不过被人举报了，被保安赶了出来。白天都在一些景点捡游客吃剩的东西，勉强糊口。”

“没打算在街口……众筹点路费回老家？种田也比这样强啊。”玄音皱皱眉头，问道。

狄闻深深地埋下了头，用刚见面时蚊子哼的声音说：“您说的那是乞讨吧。那个挺难的，现在乞丐都是划分地盘的，我曾经想试试的，结果被人打了。”

玄音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把眼神移到别处，心虚地换了个话题：“我们谈谈月薪吧”

“啊？”狄闻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玄音，“您、您愿意要我啦？”

“嗯，先说好。我只雇佣你一个月，包吃包住，月薪六千。不用做饭，你跟着我吃外卖。活动范围仅限于一楼，二楼你不能上去。白天开门卖卖书，扫扫地。收银台那边的机器会用吧？不会的话用手记也没事。晚上睡沙发，顺便看门。每天吃完晚饭，自己从收银台里面拿五十块去两条街外的大众浴池洗澡。你看行不行。”玄音问。

其实在大众浴池洗一次澡只要二十块，玄音希望狄闻能额外攒一点钱。

“行行行！”狄闻小鸡啄米一样激动地点头，“我在钱大哥的店里帮忙收过钱，会用收银机。”

“那就这么说定了。”玄音满意地点点头。

晚上，玄音用店里的和妙果说了一声，自己招到人了，让她别担心。

狄闻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很老实，第一次去大众浴池就发现钱拿多了，他主动把多出来的三十块放回原位。他又透着小人物的狡黠，经常用在底层艰难求生得到的各种经验想尽办法给玄音省钱。比如吃外卖总能挑出各种问题，逼得老板用退几块钱换一个好评。

这让玄音哭笑不得，虽然说了大可不必，不过狄闻还是坚持不懈地这么做。这些退回来的钱都是店里的，狄闻只是想报恩。

“这孩子确实不错。”玄音给妙果寄了一张千纸鹤。

玄音手里沉积的委托已经解决了几个，他优先选择不用去现场的，其次是本市的，需要在外过夜的一律不考虑，准备等其他人回来再说。雷公电母几次催促他报名棋牌大赛，玄音都只是回到时候再说。

不是很想去啊，不过手里的三足金蟾还是当面交给月姑比较好。

今天有个本市的委托，汤小姐的家里好像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东西时不时会出现在她的梦境和生活里。她快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不过她什么都不肯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玄音需要出一趟门，去汤小姐家里看看。走之前他嘱咐狄闻，今天不开店了，他可以出门逛逛或者玩曹成放在沙发后面的游戏机。中午随便吃点好的，不用等他了。

只有一点，不要上二楼。

狄闻乖巧地答应。

望着玄音渐行渐远的背影，狄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面无表情地把门反锁，把自己刚刚一脸兴奋捧着的游戏机关掉放回沙发后面。慢慢走向二楼。

他已经提前想好了借口，如果被临时有事回来的玄音发现，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说自己实在太好奇了，求原谅。

狄闻，不，谛听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玄音这样一个有完整神格的神，居然会像人类一样，拥有廉价的同情心。他不懂，同情心是他永远也无法得到的珍贵的东西。

狄闻很笃定，玄音对自己是不设防的，应该没有搞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

等一下！

狄闻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一脸问号，不明白空气中怎么凭空多了一个陌生的气息？

他猜对了，玄音确实对他没有设防，不过说完全信任那是假的。为了防止这个普通平民，不，是敛去了所有气息，伪装成普通平民的狄闻误入二楼，玄音请庄垚帮忙看守一下二楼。作为交换，玄音把那根庄垚很感兴趣的烧焦的树枝借他把玩观赏一个礼拜。

庄垚平日里住在杖剑里，气息被遮得严严实实，狄闻自然不知道。

狄闻走到二楼最后一节台阶处，发现自己死活也上不去。二楼是一个透明的结界，这个结界似乎就是旁边那个自以为他不看不见的家伙临时设的。

这么短时间之内设一个如此高级的结界。很好，很强大。

庄垚坐在楼梯扶手上，怀里抱着烧焦的树枝，挑了挑眉毛问道：“喂，其实你能看见我吧？”

狄闻假装听不到，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半天自己无法踏上的最后一个台阶，嘴里小声重复着：“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看来果然是能看见的。”庄垚笑了，“喂，别装了，我刚刚说的话可是连普通人都能听见的，你这样反而有掩耳盗铃的嫌疑。”

狄闻脸色一滞，糟了，装过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抬头和对方对视，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店里？”

“我擦！还真能看见我啊！”庄垚震惊，他刚刚不过是诈对方一下而已，谁知道真炸出来一条大鱼。

同时震惊的还有狄闻，他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狄闻在心里气到咆哮：我到底应不应该、能不能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