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你一句他一句，文武百官几乎都在痛斥昨夜杀遍都城的恶贼。

只有几位知晓其中厉害的高管们默不吭声，余光瞧着皇帝陛下偶尔流露出的慵懒神情，心中一跳，再看了眼满堂口吐芬芳的文武百官——面红耳赤，深痛恶觉。

心中一凛，细想之下，脊背都凉了一节。

陛下这是在看跳梁小丑吧？

难不成此事乃是陛下授意……陛下要削减百官羽翼，百官跑来跟始作俑者告状？

“此子一日不除，都城一日难平！”

“陛下，一夜杀了近百人，此人是要谋逆啊！皇城危矣。”

“皇城脚下，便敢随心所欲，草菅人命，这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

“..........”

皇帝陛下一脸凝重，认真地听着，听到疑惑处，便翻翻面前的一摞奏折，确认不是自己幻听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堪比谩骂的谏言声渐渐弱了了下去，最后归于寂静。

几位尚书与勋贵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陛下这态度，这事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在这寂静之中，传来了皇帝迟疑的声音，“朕......不太明白，诸位爱卿口中的......此人，究竟是何人？”

这个问题，无人可答。

即使百官心知肚明，但无一人能开这个口。

因为陛下下一个问题必然是，证据呢？

证据？

一剑封喉，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

可当今天下，能一夜之间杀遍各家探子，纵横都城近百里。

也唯有那一人。

若是如此，也罢。

可偏偏，她杀的是私探，所谓私探，那是各家避着皇室偷偷养的，一年得投进小千两银子。

养了这么多年，就那一个人，站在那就是闪闪发光的银锭子！

一夜之间，全没了。

楚深老东西养了一个和陛下交好，和林府议了亲的私生女。

谁不得警惕一点？

何况都城突然出现一股神秘势力在盯着那人，也不过是混水摸鱼打探了一下那人的底细。

不仅一个照面就被人记住了，且转手还了百倍！

这份警惕，这份胆量，这份凶狠！

谁能不忌惮！谁能不恐惧？

皇帝陛下探寻的目光扫过群臣，落在右侧最前端的丞相身上。

林相身姿挺拔，眸光半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你们逼逼你们的，待我先研究下这金銮殿的金砖，下朝了再叫我，还要回去补觉。

她这么轻松，皇帝陛下心里不平衡了，朕还要应付这群蠢货，你倒是悠闲。

皇帝笑眯眯地望着丞相大人，“林相，你怎么看？”

林相：“......”

管她啥事？还没煮熟的亲儿媳妇难道还能转手卖了不成？

林相皱着眉，沉思片刻，在百官期盼的目光中对皇帝沉声道：“回陛下，臣以为此事极为恶劣，应当彻查！”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查？”

林相望着皇帝陛下，轻声提醒道：“陛下，查案的是大理寺和刑部，巡查隶属于京兆府和京都守备。”

皇帝陛下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身上，而后一顿，又平静地看向京兆尹和京都守备。

“四位爱卿，有何看法？”

刑部尚书沉默不语，昨夜她的人也死了两个，一个在楚家附近的小巷，一个在进入花楼的暗门处。

这两人都曾受命监视过林家大公子，看见了那一日大黑马车下林公子与一位陌生女子举止亲密。

那女子不是瀚王。

大理寺卿犹豫片刻，谨慎道：“回陛下，此事影响恶劣，视我华荆律法为无物，理应彻查，处以极刑，以示惩戒！”

“哦？”皇帝陛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轻轻点头，道：“徐爱卿此言不错，朕命你三日内破案，缉拿凶手，可有异议？”

徐晃硬着头皮道：“都城多处惨遭杀手，恐非一人所为，而是有组织地枉想扰乱我华荆都城，”

皇帝陛下和蔼可亲，善解人意，接了她的话，温声道：“那依爱卿之言，多少时日可以破案？”

徐晃用余光瞥了眼面色阴晴不定地迟疑道：“……一月可否？一月，臣定当破案。”

皇帝陛下笑了，“既然爱卿立下军令状，朕自然是同意的。”

徐晃：“？”她什么时候立下军令状了？

“陛下，”

皇帝陛下对文臣和蔼可亲，对武官可没什么好脸色，当即沉下脸，呵斥道：“康荣，贺兰何在？”

皇帝陛下变脸的速度让人望而生畏。

徐晃深吸一口气，在陛下看过来时明智地吞下接下来的话默默地退回队列之中。

京兆尹康荣和京都守备贺兰上前两步，“臣在。”

“你们两个，给朕解释解释，朕的眼皮底下，怎么就成了乱葬岗了？杀人连抛尸都不用了吗？”

贺兰心中一惊，陛下这意思是，要她给那位处理一下烂摊子？

……而她把这事上报了。

“臣知罪。”

京兆尹康荣看了眼跪俯在身侧一尺外的京都守备，望向皇帝。

“陛下息怒，臣已让人将尸体搬到京兆府，死者皆是不知身份的黑衣蒙面人，”康荣话语一顿，撩起袍子跪下，沉痛道：“是臣失察，竟让都城混入身份不明之人。”

皇帝陛下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心道，来了。

此话一出，群臣恍然大悟一般，一个个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给昨夜横死的黑衣人冠上外来身份不明的帽子。

“呵，”皇帝陛下轻轻笑了一声。

群臣安静如鸡。

“依爱卿之言，昨夜横死的黑衣人皆是身份不明的暗探？”

康荣道：“正是。”

皇帝陛下笑意更深了，“那依爱卿之见，这些暗探从何而来？目的是什么呢？”

康荣沉默片刻，沉吟道：“臣见其胸口上纹着凶兽睚眦，应不是我华荆之人。”

云啸好战，以睚眦为图腾，这是天下尽知的事。

林相也笑了，“康大人的意思是，这些黑衣人是云啸的暗探。”

康荣道：“臣有此猜测。”

林相不予置评，眼中闪过不屑，看向龙椅上端坐的皇帝。

皇帝陛下神情肃然，目光平静地望着跪在下端的京兆尹康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