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几次的观察，源文姬也大概看出来，射箭对源澄好像有什么特别涵意，不过，因为涉及到旧事，她便也不好多问。

家中三人，她和父亲是确切知道，源澄是大豫皇族的养子，而源浈只知道，源澄曾被中原的大户人家收养。

说来也巧，虽然大家天各一方，但源家人曾是一国皇亲，源澄也是，双方都经历了亡国之痛，源澄亦然，或是因此，在无形中，双方多了些惺惺相惜，这也是他们从不强迫源澄，多顺遂他之意愿的原因。

当然，源文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直言不讳也好，拐弯抹角也罢，反正，不管怎么样，源澄就是不会开口。

不过……源文姬忽然觉得，源澄这个静如死水，没有感情的人类，最近，好像情绪起伏得有些频繁，就比如像今早这样，明显是负气而走的事，之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源文姬撅着嘴，默默地细数起最近的一些“怪事”，今早负气而走，前天还订了汉食回家，昨天的话……她忽然想起莫陈叔说的，源澄昨天在等悕雪的时候，在院子里发生的种种。

想到这里，源文姬不禁恍然大悟，她想起那句话，好像是在汉书上看到的，如此一来，这能做水的女子，应该也就只有中原女子了吧……

后来，源澄射够了箭，和源文姬一起整理好了教练场，再和她一起用了午饭，在此期间，源文姬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或者是，其实比平常还要高兴。

之前，也不知是不是她说得太多，反正，源文姬一提到那些公主、郡主之类的，源澄就会更加冷漠，还对她不理不睬。

其实，也不能怪源文姬，那段时间，源浈正好跟她提了个事，说中原文人、贵族之间，兴男风、好男色，而源澄既是贵族、又是文人。

再加上后来，家里又出了“藏女子”的那些事，源澄对此，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就对自己也有所提防，搞得源文姬非常担忧，怀疑他是否取向不明。

那天在饭桌上，第一次遇见悕雪时，源文姬想说，却又被源浈制止的，就是这件事。

但眼下，源文姬已经决定，要对悕雪缄口不言了，而且这一次，她更要沉住气，在暗中观察，源澄同意悕雪留家，就是好兆头，她可不能再把人吓跑了。

午后，在源文姬授课前，源澄便离开了武场，若是平常，他大概也就是这个时间回到府中。

源文姬知道他的情绪，武场一事，也不会主动跟府里的人说起，源澄想着，在回去的路上再走慢些，到了府中，跟大家说事情临时取消，一切看上去，便也算是自然了。

接着，源澄又开始考虑另一件事的说辞，只是，他琢磨了一路，回到府里，却发现没人可说——悕雪不在家。

“莫陈叔，陶姑娘不在吗？”源澄绕到了小屋子。

“嗯，陶姑娘一早就出去了。”莫陈叔应声道。

“那她有说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吗？”源澄眼中闪过一丝迫切。

莫陈叔听闻，便放下手里的活计，想了一阵，就继续说道：“嗯……只说了不用备午食，那晚食前就会回来了，用完早食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

那就已经是半天了，源澄眉头微蹙，心想她不是刚到盛乐，应该不可能这么快有朋友，讲学的事还口口声声说要适应，也答应过自己，就算要去采风，不会独自行动，怎么刚没两天，就突然有了外出的理由了。

“大公子，您……是要找人吗？”莫陈叔见状，不禁问了一句。

“不用了……”源澄轻松说道，“只是正好想到一件事，要同陶姑娘商议而已。”

“原来如此……”莫陈叔意会地点点头。

“但是也不着急。”源澄补充道，“那就不打扰莫陈叔了……”

源澄点头以示谢意，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思忖了片刻，又起身去拿书，才翻了几页，却又重新合上了本子。

深秋的日光洒过窗户，寒意都好像跟着退却了，源澄见状，便干脆走到院子里，想感受一下这份惬意，结果，面上虽还能维持淡然的样子，心里却好像愈发的躁动。

起初，源澄只是在院子里踱步，后来，出了院子，莫名地就来到了中院，和大门隔了一个前厅的地方。

即便，源澄一直在反复告诉自己，悕雪不久就会回来，然而，他却就在这，能看见大门，又能全身而退的地方，挪不动脚了。

就在这时，源澄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就看他又快步，来到了源文姬的院子里。

站在寝屋前，源澄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推开了悕雪的房门，一想到这里的每一件东西，或曾被悕雪拿起，被悕雪使用，他的心便忍不住悸动。

确认东西都在后，源澄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离开……

然而，在听到自己的这一声后，源澄又变得有些恼怒，想他何曾干过这种，偷进女子闺房的无耻之事。

不过，还有更无耻的，源澄不仅翻看了里面的物件，甚至在临走前，还拿走了悕雪的户籍纸。

把悕雪的户籍纸，放进自己的木匣中时，源澄都在嘲笑他自己，当时，自己为何就是那般不能自持，其实，也就是只有奴仆，才会将奴籍放在主人手里，而他这又算什么……

只可惜，做完了这一切，源澄却仍就难以安宁，到了最后，他还是出去了，刚关上大门，源浈的四轮车就驶入了他的院子。

“莫陈叔，你不是说澄哥哥回来了吗？”源浈问道。

“是回来了的……”莫陈叔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也有些难为情，过了一会儿，只好这样劝慰道，“可能，是又出去了吧……”

“我还以为他会记得，昨晚失约的事，今日会主动补偿呢……”源浈叹了口气，撅着嘴嘟囔道。

……

关于悕雪的去处，源澄只想到了两个地方，第一是柳绮云在的布庄，第二是昨日去的常侍堂。

布庄多女子，还有秦叔的旧相识，源澄觉得，悕雪或是去那里，告知当家自己的近况，但转念一想，悕雪是那日一早就来了源府，而柳绮云直到下午，还以为她已经离开的盛乐……

这微妙的时间差，让源澄不禁停下了步子。

虽然，去问柳绮云是最快的办法，但源澄并不想让她知道，悕雪就留宿在源府的事，如此，也就不好直接开口了。

思忖片刻后，源澄便在此迈开了步伐，没过多久，就听到常侍堂中响起了出连朗的惊呼：

“源大人！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