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何渡
作者:王衣白 | 分类:古言 | 字数:16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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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新芽渐萎靡
回到院子里,看到悕雪在默默地熔松脂,源澄不禁松了口气。
刚才的虚惊,把源澄变成了溺水者,后来,他好不容易挣扎出水,才得已喘息,而此刻,再看到这一派宁静的景象,他好像也可以试着舒展双臂,成功浮于水上了。
离开了“公子”后,源澄就一直在漂泊,来往于沉浮之间,这么久了,他第一次看到了陆地。
眼前之人,是抚人的良药,看到她安好,源澄好像就不会再下沉去,但同时,也是致命的毒药,因为她随时,可能让自己再度溺水。
与其守着空荡荡的院落,以及没有月色的黑夜,源澄更想留在这里,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也想留在能看得到她的地方。
或者说,自从悕雪现身的那一刻起,源澄的漂泊之旅就已宣告结束,即便他几次想躲进水里,但浪潮也会自作主张地,将他推向岸边。
发现逃不掉后,源澄又开始希望,这只是海市蜃楼的幻象,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已知足。
因为一旦靠近,就会发现这不是旧人,然而,即便是这样,源澄还是会对她非分之想、过激之举。
所以,源澄必须远离,就好像只有自己离得足够远,不去戳穿它,就可以说服自己她就是“公子”,才能原谅自己的这些难以自持。
只是,眼前的“公子”似乎并不愿意,给予源澄自欺欺人的机会,她察言观色,质疑试探,甚至说谎,都要撕破他的小儿把戏。
结果,悕雪赢了,源澄被激怒。
然而,悕雪并不知道,痛症,其实是源澄自己的选择,因为他想把和痛症一起诞生的,“司马澄”这个名字刻进血肉里。
虽然到现在为止,源澄一半以上的时光,都还是被“司马澄”占据,但他已经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司马澄”的点点滴滴,都在被慢慢地抹去,而且绝大多数,他都无力阻止。
就像,身体会渐渐习惯马奶酒,穿汉装会变得不那么顺手,对女子,也会开始有了心思……
前一秒,还被质疑的恐惧压着喘不过气,但后一面,又看到突然虚弱的源澄,悕雪便彻底慌了。
“源大人,您怎么样了?”悕雪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我,扶您去休息好吗……”
源澄也曾以为,自己疼得心甘情愿,然而,悕雪的话刚说完,他的怒气就莫名地蹿了出来。
面对其他人的美名其曰,劝他治病,劝他修养之言,源澄可以心无波澜,但唯独悕雪不行。
如果连“公子“都在否定自己,源澄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什么了,去年,院子里种下的甜橘种子,到了今年,也就只剩一株新芽了。
“我的身体怎么样,你想要知道吗?”源澄抬起头,眼中尽是轻蔑。
不待悕雪回答,源澄就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就像是故意在置气似的,想告诉那个长眠于地下的那个人,我的心还在为你跳动……
悕雪大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源澄这次比白天,将她拽出常侍堂时还要用力,她根本逃不掉。
碰到胸口的瞬间,悕雪都不知那是谁的心跳,下巴还被源澄捏着,她赶忙撇开眼,想寻回一些冷静,但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话音。
“看着我……”源澄命令道。
还是那熟悉的迫人气场,悕雪无力反抗,她强忍住酸楚抬起头来,白净的小脸是都是惶恐,而同时,她心中又万分矛盾,都不知要做什么,才能让藏住自己心意,不被源澄看破。
而源澄也没想到,只是看着这双眼睛,他的火气很快就化作了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深埋于心底,被他小心翼翼封藏的心意,在电光火石之间,悄然重现于世间。
在这个相似的黑夜,晦暗不明的火光中,两人看着彼此的脸,想着同一段过往。
后来,源澄的眼神变了,悕雪从中看到了悲伤,还有丝丝柔情,迎着他的目光,悕雪便不再感到害怕,静下心来,就感觉到了源澄的心跳。
指尖的律动坚实而有力,悕雪也不知为何,待回过神来时,眼前就已泛起水雾,那张印在脑子里的面庞也开始模糊。
源澄也愣了一下,松开了手上的东西,悕雪便赶忙低下头,任由泪水落在石板之上。
等悕雪再抬起头时,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人了,松脂也都融成了液体,之前的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
悕雪深吸了一口气,将松脂倒入小仙花的木盒中,合上盖子后,收拾好东西,她又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等石板上的泪痕完全消失,她才带着源澄的腰带,怅然离去。
第二天的时候,悕雪特意在房里磨蹭了一会儿,才去了食厅用早饭,到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源浈一人。
悕雪不禁松了口气,进去之后,便和源浈打起了招呼,“源公子早……”
“陶姑娘早……”源浈回应了一句,此后,便不再多言。
现在,两人的关系比较一般,虽然会说话,但仅限于寒暄,悕雪也非常理解,打算等干花的事处理好,再去请求得他的谅解。
“对了源公子,昨晚我已经用松脂封好仙巴掌的花了,再过几天,就能变成琥珀花了。”悕雪主动汇报道。
“嗯……”源浈吱了一声,而后又陷入沉默。
听出源浈兴致不高,悕雪不免担心,但也没有什么头绪,又不好开口去问,便只能在一旁等待时机。
“陶姑娘,昨天晚你见过澄哥哥吗?”源浈冷不丁地发问。
“啊……”悕雪下意识想要隐瞒昨晚的事,只听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呢……”
“是吗?”源浈若有所思。
昨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悕雪琢磨了一整晚,也没能参透源澄那几句话的意思,她总觉得源澄知道了什么,但又拿不准他知道了多少,所以一直惴惴不安,早上还特意躲着他。
“发生什么事吗?”悕雪实在按耐不住,便开口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晚,应该要来跟我说书的,但等了好久都没来,莫陈叔去的时候,见屋子里都黑着灯,这种情况,原来至少都会说一声。”源浈拨了拨杯中的羊奶,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悕雪心虚,觉得多半和自己有关,低着头不好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源浈继续说道:
“今天早上也走得特别早,而且,我刚还听莫陈叔说,澄哥哥今天好像还要晚归,晚餐也不用准备他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