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何渡
作者:王衣白 | 分类:古言 | 字数:16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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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浅薄至浓意
司马澄依旧闭着眼,心中却在默默盘算,虽然地牢不见天日,不晓时分,但距上次来的时间,多少还是近了些。
更何况,每次,若是司马烈大驾光临,必定从开门时,就已经先声夺人了,但这一次,此人小心翼翼,直到进门,才让司马澄听到声响。
“我又来了,司马澄……”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地牢的宁静。
司马澄闻声抬眸,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借着微弱的烛火,最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朴素的黑靴。
“别来无恙,匹孤姑娘。”司马澄应声搭道。
虽然只隔了两日,但当匹孤文姬再一次,看到司马澄带有血色的面庞时,心中还是不禁动容。
“喏,今天是来让你吃饭的。”匹孤文姬晃了晃手上的囊包。
司马澄只是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匹孤文姬见状,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已经大概懂得了司马澄的习惯,不否定就是同意。
“听说你许久没进食,我就带了些新鲜的胡乳达,不会很硬,又有营养,还管饱。”匹孤文姬自顾自地说道。
胡乳达是一种干酪似的东西,布囊打开时,司马澄便闻到一股浓郁的奶味,眉头就不自觉地皱起,然而,他又不想拂了匹孤文姬的好意。
不过,还没等司马澄开口拒绝,匹孤文姬就已经动作迅速,打开了布囊,掰了一小块送到了司马澄嘴边。
“谢过匹孤姑娘,在下对牛乳过敏。”司马澄顿了顿,淡淡地说道。
匹孤文姬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眼前一亮,转而,便目光真挚,眉眼间透着女子独有的温柔,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放心,这是羊乳做的。”匹孤文姬解释道,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司马澄听闻,表情更是不自觉地僵在脸上,他对食物虽没有明显的喜恶,但对乳香,却好像独有一分偏爱,他依稀有些印象,得知自己因敏症,而不能食乳品时,他还难过了好一阵。
“中原多牛乳,但在草原上,羊乳也十分常见,我弟弟……“见司马澄没反应,匹孤文姬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弟弟也对牛乳过敏,所以我知道用羊乳,就没事。“
那日,司马澄用鲜卑语叫了她“姐姐“,匹孤文姬彻底呆住,从那一刻起,她就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当年落水的弟弟。
之后,司马澄昏迷,匹孤文姬便和自己的侍女,帮他清理了伤口后才离开,第二日,觉得司马澄应该醒了,就马不停蹄地来看望。
匹孤文姬是家中的长姐,大人不在时,就担起照顾之责,游牧一族,常以牛乳为食,所以,弟弟牛乳过敏之事,母亲更是三番五次地叮嘱,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牢记于心。
其实这一点,也可以作为司马澄身份的有力佐证,不过,匹孤文姬却没有主动提起。
一致倒还好,但若没有敏症,之前的那声“姐姐”,所带来的莫大欣喜,便就成了一场空,希望破灭或比没有希望,更加残忍。
“哦……这么巧……”司马澄说完,便乖乖地咬了下去。
做工一致的碧甸子,能听懂的胡语,还有同一首歌谣,再加上敏症……还有被司马澄遗忘的,自己在晕厥之际说出的那句鲜卑语。
人证物证,都已经一一摆在眼前,司马澄若是再想否认,就是掩耳盗铃的愚者,在自欺欺人了。
“句句属实!就是我弟弟的事情……”匹孤文姬对司马澄强调道。
希望之火愈燃愈烈,匹孤文姬暗自长舒了一口气,但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目光深邃的老成少年,即便自己是姐姐,却莫名地觉得自己,被“弟弟”压了一头。
接着,司马澄便老老实实地吃起了干酪,不再言语,另一边的匹孤文姬,也是心有所想,不敢轻易开口。
草原之子性情豪爽,匹孤文姬更是个急性子,只要看对眼的人,便可以称兄道弟,而现在,面对时隔多年重逢的自家血脉,本应该热情以待,但眼前的司马澄,虽与自己处境相似,但却有着不同的立场。
为了认亲顺利,回去之后,匹孤文姬便想尽办法,了解这位大豫皇族的情况,不然她应该会早点前来探望,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得知了司马澄的全名。
匹孤文姬的母亲就是汉人,她自然亲汉,鲜卑各部态度有异,但也不至于到了排斥的地步。
而且,鲜卑族各部也因远离中原,与大豫政权并没有太多来往,但却有传言,说中原汉人看不起异族。
匹孤文姬看着眼前的司马澄,虽五分胡人的模样,但举手投足间,显然是一副中原人的做派,再看此刻,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样子,一时间,她也有些拿不准司马澄的态度。
而且,令她感到庆幸的是,这次的胡汉之战,并没有鲜卑各部的参与,司马澄又是战败被俘,不然两人,很可能就要从姐弟变成仇敌了。
司马澄虽然被囚禁于此,司马烈没有杀他,匹孤文姬估计,应该也是因为他的身份,但自己这边,只有过去的皇室虚名,到了黛国,也不知拓跋氏,会如何对待他们,更何况,她现在还受制于羯族。
所以,匹孤文姬才会觉得,虽然自己可以在外自由进出,但处境也不一定,就比司马澄好多少。
不过,在司马澄这边,自从他决定,吃下了匹孤文姬递来的食物开始,便已经决定,要接纳这个新的身份了。
司马澄早就意识到,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事,更何况,他还曾经,因为自己不是司马氏的血脉,而感到庆幸。
当初,司马澄拒绝想起真正的自己,是怕自己要离悕雪而去,但现在,也只有想起自己是谁,他才有可能回到悕雪身边。
而至于,为何没有回应匹孤文姬,也是司马澄真的有些顾不上,他也并非铁人,乳香唤醒了麻痹的味觉,他也已经数月,没有吃上一口像样的东西了。
更何况,自从司马烈现身,司马澄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除了受刑,还要戒备他是否在水中下毒,但此刻,在自己的亲姐姐面前,身心俱疲的司马澄,终于可以安了心。
“谢过匹孤姑娘……”待身体恢复了些气力,司马澄便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