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醉玉在一条灰色丝巾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她心里的目的地是她和肖焕新跳探戈的那个位置。

她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准确到达。

涂醉玉拄着盲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着，忽然手臂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

涂醉玉条件反射地松了手里的盲杖去扶着左臂，吃疼地嘶了一声。

她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刚准备弯下身去摸自己的手杖，忽然头上的丝巾一松，一束亮光毫无预兆的打进她眼睛里。

涂醉玉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适应了黑暗的人这一刻被阳光照得很不舒服。

涂醉玉刚想回头口吐芬芳：“哪个王八蛋扯我丝巾？”

但就在看到那双桃花眼时迅速闭了声。

叶浩然一脸阴沉地看着她：“涂醉玉，你在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涂醉玉看见叶浩然很心虚，她唯唯诺诺地说了句：“额，我，我没干什么，”涂醉玉赶紧蹲下去捡起盲杖，“我还有课先走了啊。”

叶浩然一脸黑线地看着涂醉玉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灰色丝巾，这种灰色的调子让他心里莫名不舒服。

涂醉玉的行为他具体联系不到什么事情上，但就是隐隐的不安。

涂醉玉觉得自己各方面都已经练习得比较熟练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将要失去光明就还是挺舍不得的。

她翻了翻衣柜里“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衣服，还有好几件彩虹条纹上衣。

不能没有色彩的涂醉玉，人生就要只剩一片黑暗了。

将近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涂醉玉每天晚上都背着自己的黑皮笔记本去图书馆。

像背诵小学课文一样一个标点符号不落地背诵那本聊天记录本。

她和肖焕新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在里面。

即使以后看不见了，也一定要记得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涂醉玉盯着泛黄书页上的每一个字，心中满是依依不舍。

她好像在和每一个字道别，再见了，不对，再也见不到了。

上面记录着肖焕新的话越来越多的过程。

一开始是这样的：

XHX：不感兴趣。

XHX：不去。

XHX：无所谓。

XHX：还行。

XHX：嗯。

XHX：是的。

到后来很多对话里出现的都是：

XHX：醉玉，起来吃饭了，我在楼下。

XHX：醉玉，明天带你去兜风。

XHX：醉玉，去看电影吧。

XHX：醉玉，你在舞蹈室吗？

XHX：你站在那里别动，我来找你。

涂醉玉低头看着一行行整齐的黑色字体，嘴角微微翘起，但眼睛却越来湿润。

眼泪一颗颗排着队很有秩序地作着变加速运动冲向书本。

很快就淹没了躺在纸上的“XHX”，一小团字母徜徉在泪水形成的小湖泊里，孤独又落寞。

忽然她感觉到余光里有一片白色伸了过来。

不知道递纸巾的人是谁，但涂醉玉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把笔记本合上。

然后才抬头去看立在旁边的高高瘦瘦的男生。

肖焕新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手依旧是伸着的。

涂醉玉连忙接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肖焕新送涂醉玉回宿舍，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涂醉玉提步要迈上宿舍楼台阶时肖焕新才开了口：“不哭了好吗？”

涂醉玉愣了愣，回头看着肖焕新。

肖焕新又说：“醉玉，以后，不哭了好吗？”

涂醉玉鼻子又开始泛酸，她没有回头，目光落在被灯光照亮的台阶上，轻轻应了一声：“好。”

说完就利落地上了台阶，刷卡进了宿舍楼。

肖焕新站在那里看着涂醉玉拐进楼梯才转身离开，心里揪的很紧。

他刚刚在图书馆看到涂醉玉的记录本，“XHX”是他名字的简写。

涂醉玉把他们俩所有的对话都记录下来了。

肖焕新点开自己的手机翻着他俩的聊天记录。

这部新手机里面的记录很少。

新手机。

他当时真的就是为了可以借给涂醉玉华为充电线才买的这部手机。

唐听雨从化学实验室出来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纤瘦的人影。

自从上次肖焕新警告过，她再也没有去招惹涂醉玉。

唐听雨通过涂醉玉看她的眼神，知道她是刻意在这儿等她的。

涂醉玉先开了口：“找你有点事，现在有空吗？”

唐听雨不想跟涂醉玉有太多接触，怕肖焕新生气。

“我很忙，最多给你三分钟，请你长话短说。”唐听雨的表情不太情愿。

涂醉玉说：“抱歉，我的概括能力有限，涉及到一些细节问题，半小时是一定要的。”

两人去了学校那家百草味咖啡屋。

点了两杯果汁。

涂醉玉把一张化验单推到唐听雨跟前。

唐听雨看了一眼，有点大惊失色：“你？肝癌晚期？”

涂醉玉笑着摇摇头：“这是假的，”顿了顿她又说，“你不是一直没有等到角膜源吗？我愿意把我的眼角膜给你。”

唐听雨的脸色有点变幻莫测：“涂醉玉，你在想什么呢？我先不说能不能捐，就算可以，你想过后果吗？没有眼角膜你就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只有黑暗的世界，你真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吗？”

相比唐听雨，涂醉玉的神情倒是很淡定：“我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体会盲人生活，事实证明我可以接受，我现在可以熟练地用盲人键盘打字，可以蒙着眼在附近一公里内活动，我也想好了自己以后的生存之路。”

唐听雨冷笑了一声：“你打算怎么生存？”

涂醉玉无所谓地摊摊手：“心理咨询、翻译、话务员等等，想活着会有很多种办法。”

唐听雨一脸的难以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涂醉玉干咳了一声：“有两个原因，第一：肖焕新因为你的事情很担心很难过，我想替他分担，第二：你之前救过我，那份恩情很重，你那天如果不救我，我可能已经……”

涂醉玉有些说不下去，过了一分钟左右才继续接着说：“所以，我拿一副眼角膜还你的恩情，我觉得这不算什么，请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唐听雨努力撑住自己的情绪，涂醉玉再说下去她很有可能就要被她击溃了。

她真的很怕自己忍不住就告诉涂醉玉自己的病是假的。

可是自己就要离开了，没多久了，再等等吧，很快就可以把肖焕新还给你了。

涂醉玉，你再宽容我一点时间，我走了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