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以踏歌
作者:十六寒暑 | 分类:仙侠 | 字数:4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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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制衡二字
“不过些许小事,你们一大清早就跑我这儿闹?才多久时间啊,这就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她从内殿里走出来,边走边道。
她抬起手扶了一下发髻,便滑倒后颈处又按了两下,似是没有睡好。
楚后重复了她的话:“些许小事?你处置了整个花房的人,你管着叫些许小事?还是因为那个人族质子而作此决定,你让我怎么能不恼怒?”
“阿姊,你在宫里怎般闹腾都无所谓,但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的向着那人族质子啊。”连凛风吟都如此反对她此次的决定。
“为了别人?这话从何说起?北宫门的宫长看来胆子不小,连我的私事都敢四处张扬。”她看着身前怒气冲冲的二人,却只是淡淡的道,丝毫表现不出情绪:“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楚后不情不愿的坐下,而凛风吟却站着不动,质问道:“阿姊,我就问你一句,到底为了何事,让你一定要帮着那人族质子?”
她冷眼看着他,说道:“我让你先坐下。”
这茶来的正是时候,打破了此时的僵局,他被悯儿引着入座了,楚后品了一口茶,开口问道;“敏敏,你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如此行事?”
凛渊敏也品了一口茶,正对上她的目光道:“应该是我先问你们,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吧。”
楚后与凛风吟皆是一默,若是对于凛渊敏只是随意帮了一个普通人,他们的确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反应才对。
凛渊敏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对,继续道:“昨儿个我与他短短的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弈品茗、饮酒用膳、作画题诗、琴箫合奏。深觉此人的言谈举止,很是大方得体,且气度不凡。”
她仔细的注视着二人的神色,缓缓道:“我对他甚是敬重,只是不知,你们与他发生了什么,怎会如此?”
凛风吟正欲开口,楚后便答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小小质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自是什么都没发生!”
凛渊敏目光一沉,只听楚后又道:“只是我一见他,就想起你来,就因为他来了,才换走了你,所以本宫宁愿没有他,也不想失去你。正因如此,我方才着人将他安排去北宫门,那里远些,眼不见为净!”
说完此话,她眼中似有一滴热泪快要冒出,红晕了眼眶。
凛渊敏见此也不好再说她们的不是,沉思片刻,垂着眼帘,淡淡的道:“你们因为看见他而想起我的离开会难过。母后,既然要难过,那又为何要让我去,让我去的是你,现在在这里诉说思女之苦的还是你,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语气也是淡淡的,但这样平淡的责怪,更让楚后难受。
凛渊敏继续道:“你们因为这样不欢喜他,难道他的父王母妃看到我也会欢喜我吗?风吟,我本来以为,你虽年少,但心智成熟稳重,可我没想到,你竟也同母后一般想法,你太让我失望了。”
凛风吟想开口辩驳,看了一眼楚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顿了几秒,又补充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果轮回,我劝你们还是好好待他为好。“
楚后听到她这般说辞,积攒着的怒火也渐渐消散,只余不尽的失落,可她明明不后悔,又为何还会失落呢?难道是因为她的指责吗?还是那句因果报应?
凛风吟听到自己的亲阿姊对他的失望,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也不复存在,他欲言又止着什么,垂下眼帘,最终也没有开口。
这三人又似初见面时在马车上那般。
偌大的宫殿毫无一点声音,这死寂逼得人快发疯了,楚后身边的婢女那端着盘子紧张得颤抖的手发出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她还是主动开口道:“我不是帮他,而是帮我自己。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仿佛那受辱之人不是他,而是我一般,我和他竟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她这话说得很真切,她的确是有这种感觉指引着,才忍不住想帮他。
“况且花房的人,又不是咱们的人,魏氏荣光不再,她之前留在宫中的爪牙,自然也该清理出去,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凛渊敏还是解释了一番,这才让楚后与凛风吟宽慰了一些。
楚后见她未再提前那件事,也知道自己该退一步了,便应和她道:“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不拘着你,但凡事不要太过声张,也不必赶尽杀绝,有点分寸便好。”
凛风吟见此二人都这般说了,心里即使还有其他主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便应了此二人。
他与楚后正欲离开,却听她说道:“我觉得皇陵之事总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此刻也说不上来,你们留意着,事情恐怕不会照我们想的那样顺利发生……”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她便得了翼王召见,想来绝不是叙父女情那么简单。
她由内监引着到了雍和殿,在外边便远远的瞧见了有一着素服之人跪在殿外。
她心里明知是魏氏,但仍然问道:“赵总管,那在殿外的是何人?”
这内监是翼王身边的人,在太子府时便伺候着了,所以她也是知晓的。
赵总管仍低着头为她引路,边走边道:“这是魏少妃,自从魏大人出事以来,她每日都跪在这里,不到虚脱昏倒不肯走,近日来已被抬走五六次了。”
这事她自是知道的,这宫中都传遍了,虽然瞧她的模样甚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得此下场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到了雍和殿外,赵总管侧过身来,低头说道:“公主,王上说不必禀报,您到了直接进去便可。”
她与魏氏相视了一眼,短短几日,她竟憔悴成这般模样,凛渊敏也无意落井下石,直接走入殿内,身后响起魏氏的哭求,她也不予理会。
刚进去便看到一垂下两鬓,侧躺在坐榻上的人,他没有打开窗,屋子里有很浓的燃炭味。
她缓缓的跪下身去,揖手说道:“父王,已经入春了,可以不用炭盆了,打开窗子通通风,屋里空气会好些。”
翼王把玩着手上的东珠手串,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几年没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她平静道:“六年,十五岁了,自然是长大了的。”
“长大了好,长大了好啊。你九岁离开了翼族独自前往人族,如今回来,孤是不是该老泪纵横,抱着你痛哭流涕,诉说孤的不舍和无奈啊?”
他说的很是随意,虽有玩笑的口吻,但从一个帝王口中说出来,便不是普通的意思了。
她低下头,字字铿锵的说道:“父王言重了,儿臣惶恐,不知父王所言何意?”
她心中以猜到是因为皇陵之事,但仍然装傻充愣,似乎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般。
他听到她这般回答,也猜到了她不会就此认罪:“你惶恐?你不知?是真的不知吗?”
翼王靠在软榻上,似在回想从前:“孤也是从皇子过来的,你们那些明枪暗箭,心机谋算,孤岂会不知?”
她已经可以确定了,翼王就是因为皇陵之事,而发作起来,但她不知他是先召见了楚后、凛风吟,还是先召见了自己,又或者他们现在就在门外,等着他的问话?
凛渊敏强装镇定,只道:“父王所言甚是。”
他看着她那小心谨慎的回答,便知道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便直言道:“你与王后、吟儿他们筹划的事,孤都一清二楚。”
凛渊敏倒吸一口凉气,手中已然冒汗,依旧神色自若的站在原地。
“皇陵的水漏得这般严重,既然你们在长徽郡公去的不久前才去过,又怎会不知皇陵漏水的状况?唯一的可能就是皇陵当时已经有渗水了,但你们密不发声,甚至还可能顺水推舟做了手脚,让皇陵的问题越来越严重,直到水浸湿了灵位,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还让外人看了笑话。”翼王平平淡淡的说着,语气中也听不出喜怒。
凛渊敏听闻此言,默不作声,似是默认了。
翼王见此便继续言道:“你们明知道负责皇陵建造的是魏少妃之父,所以才这样做,还借太后之手打压孤,在朝堂上鼓动众臣联名上书,使孤不得不严惩魏氏一族,来给太后和长徽郡公一个交代。”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孤的儿女们,孤的枕边人背着孤在暗地里做了多少事?”
她知道事已至此,怎么都瞒不下去了,从容的屈膝跪地,作揖坦然道:“父王所料分毫不差,虽然未见,但却更似亲眼所见,儿臣着实不得不服。”
虽然她做的事被他看穿了,但她也将他的心思一览无余,言道:“父王既然知道事情的全部,但仍然不理会魏少妃的哭求,也没有发落儿臣等,自然是因为我们也为您分忧了不是吗?”
凛渊敏沉稳的分析着道:“您宠信魏少妃,重用魏氏一族,多年来,他们的势力深入各处,而您最讨厌的就是臣子互相勾结,结党营私。”
“朝堂之上,讲究制衡,就不可让一家独大,父王重用魏氏一族,也是为了制衡母后的母族,以防造成外戚干政的局面。”
“但如今魏氏反而盖过了外戚的风头,更何况魏氏一族还是水族人,所以自然要好好打压,才能再度平衡,而儿臣不是正好为您做了您想要做,又做不了的事吗?”
她说的有理有据,又怎会出错?翼王听她言毕,不由得笑出了声:“孤的王儿果然是成大事者,竟也将孤的心思料的分毫不差。”
她看他如此表态便是没事了,应该是不会追究他们的嫁祸之责了,便也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她刚放松了身体,便听他说道:“你说得没错,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需要制衡,所以你们怎么闹、怎么斗,孤都不会插手。”
他忽然加重了语气,又道:“但是这件事你做得不妥的地方在于,不该拿先祖们的灵位做文章,对先祖不敬,孤就罚你手抄经文一百遍,当是给先祖们赔罪。”
她听到他的这般发落后,便叩了一拜,言道:“谢父王恩典,儿臣必用心抄写,反复忏悔,此事绝不再有下次。”
他等她抬起头后,便挥手示意她该退下了,她对着翼王再次稽首跪拜完后,才起身离去了。
出了雍和殿外,竟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回头张望,若是方才有哪句话说错了,结局或者就不是能安安全全的踏出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