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作者:庚新 | 分类:其他 | 字数:4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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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尾锦鲤(二)
当晚,周良喝醉了。
苏大为能看得出来,他还是有心事。
不过由于尉迟宝琳在旁边,所以周良也不好说太大。他喝了很多酒,然后烂醉如泥。
把他送进了一间厢房,苏大为回到中堂里。
随后,尉迟宝琳也告辞离去。
他家就在辅兴坊,离太子巷不算太远。
加之他并没有吃醉,所以苏大为只把他送出大门外。
“二哥睡着了?”
“吐得一塌糊涂,不过还好,吐完之后挺老实。
这孩子是怎地了?怎么感觉着,他心事很重的样子?阿弥,你可要照顾好他才是。”
柳娘子一边收拾,一边和苏大为说话。
聂苏早就睡了!
日间她兴奋的在这宅子里跑来跑去,以至于吃饭的时候,她就困得直打瞌睡。
苏大为拿了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娘,你放心吧。
以前二哥对我多有照顾,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嗯,那就好,做人千万不能忘本。
想当初如果没有二哥关照,咱娘俩早就活不下去了。现在他遇到了难处,你也不能袖手旁观。苏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可咱们苏家却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情。”
“娘,你放心吧,孩儿明白。”
说着,他端起盘子,跟在柳娘子身后,走到了厨舍门口。
月光,皎洁。
柳娘子把餐具放进水盆里,开始清洗。
苏大为则在她身边坐下,不远处,黑三郎则匍匐在台阶上。
“对了,刚才那个尉迟大郎在,我不好问。
他找你作甚?”
“啥?”
“你刚才照顾二哥休息的时候,尉迟大郎问我,咱们家是不是始平人。”
苏大为一愣,道:“阿娘如何回答。”
“我当然说是喽。”柳娘子道:“说起来,自你阿耶走后,这一晃也有几年了,你都没回去祭拜过先祖,实在是有些不应该。等明年清明,若清闲下来,便走一遭吧。”
“回去作甚,当初阿耶走后,咱们不就和那边断绝关系了吗?”
“说是断绝,可这毕竟是血浓于水。
你阿耶走了,你就是这一支的顶梁柱。不管他们怎么样,咱可不能失了礼数,落了口实。”
苏大为听了,沉默不语。
其实,对于苏家的那些亲戚,他没什么印象。
原主留下的记忆也很淡薄,只记得当时苏家人过来,想要霸占他老爹留下的房产。
至于其他,就模糊了。
柳娘子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催促。
而是把喜好的碗筷收拾好,站起来双手在腰间的布裙上擦了擦,“你也说了,那尉迟大郎是鄂国公的儿子。鄂国公那是什么人?是先皇身边的重臣。他这么和你交好,一定有原因。你得长个心眼,可别什么事都答应。他们的圈子,和咱们不同。”
别看柳娘子大大咧咧,可这心里清楚的很。
苏大为抬头,笑道:“放心吧,我这心里,有数!”
他站起来,把木盆里的水泼掉。
正准备放下来,忽见黑三郎站起身,仰天发出一声低吼。
那咆哮声中,带着一丝愤怒。
紧跟着,入夜就爬上中堂屋顶的黑猫,也发出了一声咆哮。
苏大为脸色一变,手中木盆丢掉,健步就往后院跑。
“三郎,保护阿娘。”
黑三郎汪的叫了一声,立刻守在了厨舍门口。
柳娘子也是一惊,顺手从砧板上抄起一口锋利的菜刀,迈步就往外走。
苏大为冲进后院,猫灵已纵身从近八米高的屋顶跃下。
它在前面带路,直奔西跨院而去。
西跨院,是柳娘子和聂苏的住所,此刻弥漫着一片水汽。
苏大为怒道:“冥顽不化,既然你想要死,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话,他健步闯入跨院中,迎面就见十几个水汽凝结而成,手持利刃的鬼怪扑来。
侍鬼?
苏大为一愣,手腕一翻,宿铁匕就出现在手里。
刹那间,宿铁匕吐出三尺长短的锋芒,迎着那白色鬼怪就劈斩过去。
锋芒,是雷电所凝聚。
按照苏大为的想法,可以轻而易举将那鬼怪灭掉。
哪知剑芒从那鬼怪身体中穿过,鬼怪只晃动两下,重又凝聚成形。
这不是侍鬼!
苏大为心里一惊,左手一振,一面盾牌就出现在手里。
就在这时,猫灵发出了一声尖叫。
“喵!”
猫叫声在西跨院上空回荡,原本弥漫在院子里的水汽,瞬间剧烈翻滚。
就见猫灵蹲坐在墙头,张开了嘴巴。
水汽,瞬间化作浓浓白雾,被猫灵吞噬。
只数息光景,水汽已无影无踪。
苏大为扭头看了猫灵一眼,一手持盾,一手持剑,就闯入了房间。
幻灵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团白色的雾气,笼罩在聂苏的身上。
“该死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开。”
苏大为说着,手中电光游走。
可是,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白雾笼罩着聂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伤害道她。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尾锦鲤(二)
就在他有些投鼠忌器的时候,白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刹那间,白雾四散。
聂苏胸口的那面八卦镜,闪烁着金色光芒。
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伴随着白雾散去,化作一道流光,直扑中堂二楼。
苏大为忙走上前,弯腰查看聂苏的情况。
她仍昏睡着,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这八卦镜哪里来的?
苏大为心里有些困惑。
他出狱后,就看到聂苏脖子上带着一枚铜镜,但是并未在意。
不过现在看来,这铜镜有神异,不晓得是谁送给她的礼物。
苏大为见聂苏无碍,忙转身往外走。
“小玉,保护好小苏,把猴头唤醒。”
他头也不回就冲出了房间,迎面遇到柳娘子。
“阿弥,发生了什么事?”
柳娘子手里,拎着一把菜刀。
“阿娘,你先回屋,别出来。
小苏没大碍,我先把那该死的妖怪抓住。”
苏大为说着话,已经冲进了中堂。
他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就见地板上有一滩滩的水迹。
二楼,日间曾被简单清理过。
这水迹的出现,说明那妖怪就在这里。
苏大为眸光泛着一抹银白,走到墙上的一副字画前。
那字画上,有水迹。
一个女子站在池塘边,正凝视那池塘里的一尾红色锦鲤。
锦鲤,看上去非常生动,头探出了水面。
水珠顺着字画流淌,滴落在了地上。
“我一片好心,怜你遭遇,所以未曾对你下手,只希望你明事理,离开这里。
谁料想我这好心,却被你看轻。既然你要找死,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还不给我现形。”
说话间,苏大为的手,就按在了画中的锦鲤上。
一股水雾瞬间从画中喷涌而出,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从画中浮现出来。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让我离开。
你们把我赶出了皇宫,如今又要把我赶出家门。你们,你们都是坏人,我和你们拼了!”
那女人嘶吼着,就扑向了苏大为。
只是,苏大为的手上,突然流转电光。
就听噼啪声响不断,那女人模糊的身影,在电光中凄厉哀嚎,化作一蓬水汽,在空中散去。
苏大为松开了字画,退后一步。
画中的锦鲤,已变得黯淡无光。
“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苏大为看着那字画,轻轻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想坏了小苏的性命,我又怎会下此毒手。
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你霸占这宅子,害了不少人,也该走了。”
屋中的水汽,也随即消失。
苏大为想了想,从墙上摘下了字画,卷起来之后,走下了楼梯。
“阿弥,怎么样了?”
柳娘子脸色有点发白,却仍旧倔强站在西跨院的门外。
黑三郎蹲坐在她身边,露出警惕之色。
苏大为拿着那字画,走到西跨院门口,道:“阿娘放心,已经解决了。”
“真的解决了?”
“其实,也算不得鬼怪,不过是元妃残念化灵,寄生在画中的锦鲤身上。
我之前怜她遭遇,不想坏她性命,所以只警告她离开。没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小苏的身上。早知如此,我上次就该弄死她,也不至于有今日的这一番波折。”
“你知道她在楼上?”
“嗯!”
柳娘子阴着脸,抬手一巴掌打在苏大为脸上。
“你个混账东西,明知道有鬼怪,还抱什么妇人之仁?
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小苏陷入危险?我打死你这个糊涂蛋,若小苏出事,我饶不得你。”
苏大为捂着脸,没有反驳。
半晌,他轻声道:“阿娘,这次是孩儿错了,下次绝不会再有妇人之仁。”
“哼!”
柳娘子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猫灵在房间门口探头出来,但立刻被柳娘子抱了回去,随后砰的关上房门。
苏大为咬着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蹲坐在旁边的诡异,轻声道:“三郎,我是不是真的有些妇人之仁?”
“汪!”
“其实,我只是觉得她可怜。
一个女人,把最好的年华寄托在一人身上。她没有错,却最终抑郁而终……
唉,可能我真的有些妇人之仁了!你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女鬼总是美好的,善良的,却让我忽略了她心中的怨恨。好了,以后我不会在心慈手软,害人害己。”
“汪!”
黑三郎歪着脑袋,看着苏大为。
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神采。
苏大为笑了,拿着那副画,转身就往厨舍走。
“喂,你去哪里?”
柳娘子突然打开房门,冲他喊道。
“我把它烧了,免得再出事。”
“烧什么烧,好歹也是字画。
明天去找个僦柜把它典当出去。好歹也是前朝妃子的藏品,总不会太便宜了。最近家里支出是在太多,典个三五贯钱,也能缓解一下。你个家伙,简直就是败家子。”
说完,柳娘子砰的就关上了房门。
苏大为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要说过日子,果然还是阿娘会过日子。这算不算是废物利用?
在持家过日子,精打细算这方面,苏大为觉得,他实在是比不过柳娘子。不过,必须承认,柳娘子说的也没错。这可是元妃留下来的物品,应该也不是普通字画。
虽说里面的鬼怪被他消灭,可不管怎样,也是古董不是?
苏大为拿着字画,回到了中堂。
他在桌前坐下来,把字画重又打开,然后又看了两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画的落款上。
“展子虔是谁?”
苏大为低头,看着身边的黑三郎问道。
黑三郎翻了个白眼,汪的叫了一声。
妈的智障,本汪又怎知道,谁是展子虔?
苏大为忍不住笑了,摸了摸狗头,目光重又落在了那字画上。
要不,回头问问安文生?
他心里嘀咕着,把字画卷好了,放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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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宝琳并没有喝多,虽有几分醉意,但头脑却十分清醒。
回到家,他直奔后花园里。
一个体魄雄壮,如黑铁塔般的老人,正光着膀子,在花园中舞动长槊。
在不远处,一个中年女子正在温酒,笑眯眯看着那老人。
看见尉迟宝琳过来,她招了招手,示意尉迟宝琳过去。
“母亲,阿耶今天怎么如此好兴致?”
那女子姓杜,是尉迟恭的妻子,也是尉迟宝琳生母。
“是啊,今天不知怎地,突然来了兴致。”
“二郎和三郎都睡了?”
“嗯,都睡了。”
尉迟恭膝下共有三个儿子,尉迟宝琳是长子。
次子尉迟宝琪,幼子尉迟环。
其中,尉迟环年方十岁,而尉迟宝琪,也不过刚过了十五。
“吃酒了?”
“吃了一点。”
“那好,正好可以陪你阿耶在吃几杯。”
“好啊!”
母子二人说着话,那边尉迟恭也停止舞槊,喘着粗气走过来。
有家将上前,把那杆大槊接住,然后递了毛巾给他。
尉迟恭擦了擦身上的汗水,从架子上拿起一件大袍披在了身上,迈步走了过来。
“听说,你今天去帮人搬家了?”
“嗯。”
“就是你说的那个异人?”
“对,就是他。”
“感觉如何?”
“聪明,也很低调,而且很警觉。”
“能做朋友吗?”
“能!”
“能做朋友,那就继续处着,不必太热,也不要太冷,自己拿好尺度。
他和苏家那头狮子不一样,你要注意些分寸。还有,要防着程家老鬼,别露了马脚。
那个糟老头子坏的很,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会贴过去。”
“阿耶放心,孩儿明白。”
尉迟宝琳说着话,给尉迟恭倒了一杯酒。
“阿耶,大娘是哪里人?”
尉迟恭有一个前妻,是他贫贱时的结发妻子,大业九年就已经过世,享年只有二十五岁。
之后,尉迟恭才娶了如今的杜夫人。
杜夫人蹙眉道:“大郎,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她倒也不是不满,事实上,也没必要不满。尉迟恭的前妻没有留下子嗣,而且早已过世。她堂堂鄂国夫人,又何必去吃一个死人的醋?只是,她担心尉迟恭会难过。
因为,时至今日,尉迟恭还是会经常念起前妻。
尉迟恭疑惑看着尉迟宝琳,犹豫一下,道:“京兆始平人,怎么了?”
“始平,有几个苏家?”
“只有一个吧。”
尉迟恭道:“不过苏家也算不得什么望族。
你大娘那一支,属于庶出一支,一直都不得重视。我当初娶你大娘的时候,她族中还多有不满。只是,你大娘态度坚决,后来干脆和苏家断了关系,也没了来往。
我归唐之后,苏家倒是曾找上门过。
但你大娘生前对我说:始平苏家,除了她堂哥那一支之外,没有什么交集。
只是,她堂哥那一支,早年就离开了始平,她也记不清楚搬去哪里。反正她不喜欢始平那些亲戚,我呢,自然也不会和他们往来……大郎,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尉迟宝琳轻声道:“苏大为祖籍始平。”
“啥?”
“他祖父那一辈迁来长安定居。”
尉迟宝琳道:“我在想,他会不会就是大娘说的那个堂哥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