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发生的事，老太太这边还一概不知。老夫人进宫见完了太后，因为心中装的事多了，回府之后就说要休息，让别人不要轻易来打扰。

老祖宗发了话，府上的小辈自然只能谨遵。所以哪怕现在二房连带着外院已经闹翻了天，福寿堂这边还是一片安和。

“表妹。”

慕晴泠得知老太太回了府，正打算去福寿堂看望，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俞文远。俞文远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看样子也是要往福寿堂去，慕晴泠走上前，看了看俞文远身后那两个小厮，问道：“表哥这是？”

“冯家事发，刑部刚上门将人带走，如今老祖宗还不知道。”俞文远跟着慕晴泠一起往福寿堂走去，“我特意来跟老祖宗说一声。总好过别的人咋咋呼呼地跑到老祖宗面前，让她老人家吃惊。”

慕晴泠叹了一声，道：“这些时日事情一件接一件，外祖母今早上还进宫去见了太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外祖母到底年岁大了，经不住这些大起大落，万一身子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俞文远苦笑一声，“我也不想，可到底这家还是外祖母为尊，这些事情闹到最后还是要到她面前。我本也想再等一等……可你也知道，好不容易许氏自己给自己捅了篓子，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倒又让她缓过劲儿来了。”

“我也没有怪表哥的意思。”慕晴泠面上有些忧愁，“冯家的事宜早不宜迟，再拖下去保不准许氏哪天就知道了其中的真相，到时候再想要问她的罪就难了。只是老太太……罢了，冯家的事我去跟老太太说，有我劝着，也不至于让老太太猛地受到惊吓。”

俞文远笑了笑，点头道：“这样最好，老太太最听你的话，有你在旁边，总好过别人。”

走到一半，俞文远便被府上的管事给叫走了，慕晴泠只得自己到了福寿堂。进了正房，就见琳琅端着一个针线篓子正坐在外面做针线活，慕晴泠走上前去一看，就见琳琅手中是一条已经快完工的抹额。

“晴泠姑娘来了，快坐。”琳琅抬起头看到慕晴泠，连忙将慕晴泠让到位置上坐下，慕晴泠看了看内室的方向，悄声问道：“老太太还没醒？”

琳琅将针线篓子放到一边，给慕晴泠倒了茶，摇头笑道：“老太太早晨起得太早，在宫里又费了半日的神。现下正歇着。”琳琅又看了看窗边的日晷，“睡了有半个时辰了，估计也快醒了。”

慕晴泠用了口茶，说道：“老太太睡醒容易口干，这不早不晚地，也别上茶，拿槐花、茯苓煮了水，滤掉残渣给老太太用，老太太嗜甜，可以少放一点。千万不能多了。”

琳琅笑道：“玲珑正备着呢，晴泠姑娘放心吧。最近库房送过来的茯苓比前些时候的要好一些，那糖也是，老太太每每要多放，只消说一句晴泠姑娘说了，不能多吃，老太太就算不乐意，也不再要了。”

慕晴泠忍不住笑道：“你们几个刁钻，明明是大夫嘱咐了不让老太太多吃糖，你们劝不住，非拿我说嘴。恶人全让我当了。”

正巧玲珑端着煮好的茶汤进来，听见慕晴泠这样说，也跟着笑道：“反正老太太也舍不得生晴泠姑娘的气，咱们几个说多了，老太太还要摆脸色呢。只有打着您的名号，老太太才不会闹小孩儿脾气。泠姑娘就再委屈委屈吧，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当丫鬟的不容易。”

“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姐姐都老实，珍珠那丫头更是轻易不多说一句话。怎么就你，牙尖嘴利地，赶明儿我就回了老太太，这丫头太厉害，福寿堂是留不住了，赶紧放出去祸害别人家吧。”慕晴泠指着玲珑笑骂道。

三人正说笑着，就听见内室传来丫鬟珊瑚的声音：“老太太醒了。”

慕晴泠忙带着玲珑进去，屋子里老太太正靠坐在床头，微微闭着眼，似乎还有没彻底醒盹。

玲珑倒了水，慕晴泠拿过来送到老太太手边，轻声道：“外祖母，用点水吧。”

俞老太太睁眼看了慕晴泠一眼，和蔼笑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待老太太喝了水，慕晴泠扶着她起身，到梳妆台前坐下，慕晴泠一边给老太太梳头，一边说道：“外祖母今日进了宫，我等不及了，赶过来听外祖母讲讲宫里的稀罕事呢！”

说起进宫，俞老太太不免就想起了太后跟她说的事情。

老太太一晃神，就顺着太后的话想开了。

皇家要给慕晴泠指婚，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论是指给皇子还是宗室子弟，比起之前她想要撮合的俞文敏，那都要好上太多。

她怕的也不过是慕晴泠无父无母，自己身故之后无人照拂，若是太后或者皇上赐婚，那可就不一样了。

天家赐下的婚事，谁敢欺负看清慕晴泠？

老太太只觉得自从慕江轩去世之后就笼罩在自己心间的阴云瞬间散去，满眼满心都是春光灿烂。

“外祖母？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慕晴泠帮俞老太太梳好了头发，低头一看老太太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

俞老太太起身，琳琅赶紧将衣裳捧了上来。老太太穿好衣服，带着慕晴泠走到外间，拉着慕晴泠的手止不住打量。

慕晴泠这几日似乎又蹿高了一点，身段越发窈窕。虽然还是不施脂粉，不带珠翠，可这种天然去雕饰的清纯干净也是不可多得。

论模样，论人品，自己这外孙女怎么看怎么是好的。如今来看，倒真的只有天家赐婚才能配得上她！

“外祖母，怎么这么看着泠儿？”慕晴泠扶着老太太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坐下，被老太太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泠儿，这儿就咱们祖孙俩。你老实告诉外祖母，你觉得文敏……怎么样？”俞老太太将慕晴泠拉到身边坐下，问道。

慕晴泠一愣，以为老太太是安耐不住了，想暗地里将话跟她说开，忙回道：“文敏表哥性格温柔，又十分照顾泠儿，泠儿很感激。”

“只有感激？”俞老太太追问，她之前一直想将这两人作配，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两个孩子自小玩在一起，彼此之间的情谊深厚。

若是慕晴泠对俞文敏当真有那心思，便是拼着贵人不悦，老太太也能为了两个孩子去争一争。毕竟她图的是儿孙喜乐，阖家美满，不是其他。

若慕晴泠对俞文敏没有那个想法，如今正是刚刚好，俞老太太头一次如此庆幸，她没有在许夫人面前将话说明了。

之前她在许氏面前提这两个孩子的事情，许氏屡次装傻，她还觉得不满。如今一看，幸亏她没有直接将话说破，不然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文敏表哥是泠儿的哥哥，是泠儿的亲人。泠儿感激表哥的照顾，将表哥视为亲哥哥。外祖母，您怎么问起这个了？”慕晴泠斟酌着字句回答。

俞老太太笑了一声，“没事儿，外祖母随便问问。”

老太太捧着茶杯心想还好自己没有将话说明，以后不再提便是。慕晴泠则看着老太太，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将冯家的事缓缓说给老太太，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外祖母，这些日子生了许多事，您也受累了。”慕晴泠来到俞老夫人身后，亲自给俞老夫人按了按额头，指尖的力道恰到好处的传到俞老夫人的太阳穴，让俞老夫人这些日子一直纷杂不堪的头脑安静了下来。

“外祖母，泠儿有一句话想告诉外祖母，常言道，养儿一百岁常有九十九，所以外祖母这般年岁还要为子孙忧愁。可是外祖母，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儿孙自有儿孙福。几位舅舅都是可以做爷爷的人了，外祖母应当相信他们才是，这家里家外，就由着他们去操持吧，外祖母只管安心颐养天年就是。”慕晴泠低声细语的说到。

俞老夫人觉得有些奇怪，“今儿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慕晴泠低头看了看俞老夫人，“只是这些日子看着外祖母因那徐旺生的事担惊受怕，有些心疼外祖母罢了。那徐旺不过是俞家的家奴，为了他，不值得的。”

这话俞老夫人倒是同意，“是啊，为了那么个奴才，我那几日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不过好在祖宗保佑，如今事情已经平息了，咱们可以过过安生日子了。你快要及笄了，虽说因着守孝不能大办，但是你放心，有外祖母在，绝不让你受委屈。”俞老夫人拉过慕晴泠的手，令她在自己跟前坐下。

慕晴泠十分动容，外祖母当真是时时刻刻记挂着她，忍不住扑进俞老夫人怀中，双手环着俞老夫人的腰身，“外祖母。”俞老夫人摸了摸慕晴泠的头发，“好好的，怎么撒起娇来了！”慕晴泠直起身子，眼中泪光隐隐，“只是想到了泠儿的生辰罢了。既然外祖母说泠儿撒娇，那泠儿便撒一回吧。”

俞老夫人来了兴致，“哦？泠儿想怎么撒？”“泠儿想外祖母提前送泠儿一件生辰礼。”慕晴泠顿了顿，“泠儿希望外祖母永远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过失而着急上火，尤其是一些奴才，外祖母刚才也说了，他们不值得。无论如何，请外祖母为了几位舅舅、各位兄弟姐妹，还有泠儿保重身体。”

俞老夫人瞧着慕晴泠这一脸认真，也知道只怕又是出事了。“又怎么了？”慕晴泠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认真的看着俞老夫人，“泠儿的生辰礼，请外祖母成全。”

俞老夫人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姑娘，没想到她已经长大到要替自己操心了。俞老夫人摸了摸慕晴泠的脸，“罢了，泠儿难得开口要个东西，外祖母怎么能小气呢。”

慕晴泠见俞老夫人应了，方开口说道：“靖勇公府二等管事冯纪因为犯事，被刑部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