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然一梦
作者:大黄阿 | 分类:青春 | 字数: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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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窗外摇晃了两天的绿叶会在时间长河里慢慢变得灰白
我想着你会有话和我说,于是一回到家我就打开手机,正好就看到你跳动的头像。
有人将这个称为心有灵犀,有人将这个视为默契,还有人将之归因于长此以往的习惯。
而孟笙,此刻,只想将它作为一个偶然,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偶然。
当然,最初看到江一白发来消息,她还是不免得将这当做是某种恋人之间的感应,可看到他的消息以后,她不由得抗拒起默契这个词。
她想着他会和她说话,也想着他可能要道歉,甚至想好如果他道歉的话,自己要怎么回答——是宽容大度地说“没关系”,还是矫揉造作地说一句“哼,你还知道认错呀!”
然后那毫无感情的三个宋体字“对不起”在她眼底成像以后,她只觉得浑身绷紧的弦这一瞬间全都松断,沉身坐倒在床上,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道歉了,他承认他错了。
所以,冷战是真的,他不和她说话是他故意的,他的确因为自己不愿意帮他把同学录给高奚琳而生气。
还一连生了这么多天的气!
孟笙的心里难以言明的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要如何回答,想着反正自己是隐身的,就直接退出当做没有看到。
想着,她就要退出登录,然则在最后确定退出的时候,她选择了取消——她给江一白设置了隐身对其可见。
万一他看到自己上线,又发现自己没有回信,指不定又要误会什么!
她不想在高考前再因为这些琐事和他有争执。
想着她便重新找到江一白的会话框,手指在键盘上停顿许久,最终只打下一个字:“啊?”
她本来想问你为什么道歉,可又觉得这样问若是解读不好,会以为她在强势地逼问,斟酌再三,选择了这个模棱两可的问句。
想着江一白总不至于对着这个生气。
然则,他就是对这个生气:“和你说不明白。”
看完这条消息,孟笙就发现江一白的头像瞬间就黑了。
当下心里一阵郁结:他怎么一说到不高兴的地方就自己匿了!
恼怒中将手机扔到一旁,拉开被子就躺倒在床:他既然不想说清楚就喜欢冷战,那就冷战好了!
她也不是每天闲着没事只围着他转的!
想是这么想,可孟笙心里还是钝钝地痛,思及深处,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会说话了!所以才总是惹得江一白不高兴!
好在这件事情睡过一觉以后孟笙就忘得差不多了,倒也不是刻意要去忘记,只是想着趁着这两天将一直记不住的东西再背两遍,脑子里装的知识多了,那些乌七八糟的胡乱想法自然就少了。
这样在家里学习了一天半,6号下午孟笙便将考试要用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然后和孟妈一起去看考场。
文理科的考场是分开的,理科考场都在含山中学,文科就分布在各个初中,很有幸,孟笙的考场就在二中——她初中的母校。
虽然不是原来那栋楼,但总体环境还算熟悉,站在考场外远远地看了眼自己的位置:第三组的第一排。
对于这个位置孟笙十分满意,她喜欢坐在第一排考试,位置空旷,光线明亮,很适合超常发挥。于是心情大好的她还在学校外面的小店里买了一大份鸡排,一路上吃的开怀。
孟妈起先还担心孟笙会紧张,现在来看,她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孟笙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试都要淡定。
然而到了夜里,那些在白天被隐藏的很好的情绪就伴着夜色一点一点流进孟笙的梦里。
一整个晚上,她做了好几个梦:忘带准考证,忘带铅笔,试卷没有写完,忘记填图准考证号!
每次梦醒她都会起床确定文件袋里的东西是不是齐全,这样到了凌晨四点,确定橡皮也在文件夹里以后,孟笙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可以睡得安稳了。
结果——
外面突然传来敲打的声音:孟笙仔细辨了辨,应该是用棒槌敲打湿衣服的声音。
这要是平时她早就一肚子的气,但此刻她却平静得很,可能是头实在太晕,昏昏沉沉地只觉得整个人随着敲打的声音浮沉。
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
记忆就在这声响中绵延、停止。
等闹钟响起睁开眼,目之所及便是窗帘外淡蓝色的天光:这个颜色就说明下雨了。
脑海里这才晃过迷糊时清脆的声响,当时看着外面深蓝色的光,她脑子里还想着“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结果昨晚压根就没有月亮。
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孟笙愁得皱紧眉头:“今天怎么下雨了呀!”
“哦!下雨好呀!”孟妈显然不同意孟笙的说辞,“考试的时候下雨,得水。”
(大黄至今都不知道得水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很好就是了。)
孟笙也不是第一次听孟妈这么说,故而也没反驳,只继续抛出自己的论据:“下雨去考场不方便!”
“还好!”孟妈也走过来,往外看了眼天,“这雨下的小,打个伞就行了。”
其实抛去路上不方便这个坏处,这样的天气孟笙还是挺喜欢的,至少在写语文作文的时候,她很喜欢。
考场里安静地只剩下笔尖滑动纸张的声音,细雨微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试卷的一角被吹得乱跳,落笔踌躇间往外看去,摇晃在风中的绿叶上带着晶莹的水珠,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雾,配合着老式攀花的铁窗栏,让人不知不觉间仿若置世外,倒像在某个清丽淡雅的小诗里。
这样的氛围,让孟笙忘记这难懂的作文题目,笔尖仿若也萦着这微湿的仙气,行云流水间作文便就完成。
孟笙觉得自己这一次的语文完成的很好,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下午的数学——她并不担心数学会难,她只担心数学太简单。
于是当她用四十五分钟写完整张数学试卷,又检查了三四遍以后发现还剩四十分钟考试才结束的时候,孟笙便已经猜到了这次高考的结果会是如何:那些曾经因为数学怎么也考不好的人,这一次,一定可以翻身!
她实在没有什么其他可以看的,窗外的雨景上午就看了个够,此刻她只能无聊地监考着监考老师。
看了差不多十分钟,孟笙觉得那些老师就快要怀疑她想作弊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拿起笔,又将试卷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错误以后,她便在草稿纸的空白处画起了迷宫。
这样自娱自乐总算是撑到了考试结束。
走出考场时孟笙忍不住自嘲:恐怕无聊到在高考的草稿纸上画迷宫的,只她一人吧!
孟妈和小张站在一起,她走近了才看见,笑着和小张打了招呼,就听见孟妈的问话:“今年数学难吗?”
“很简单,”孟笙看向孟妈,“今年完了,我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闻言,孟妈的脸色沉了几分,然而没过一会又恢复如初,“我不相信你,你每次都说数学试卷简单。”
孟笙:“……”
可这一次她说的不是简单,是很简单啊!
多余的话孟笙也没说,但这一次考试的结果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数,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琨京大学肯定是去不了了,但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毕竟这次的数学到底简单成什么样子,她没法做一个准确的判断。
但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考完剩下的两门,保证不要出现一些很可惜的错误。
为时两天的高考,承载着无数人十余年的艰辛,孟笙也不止一次质疑过这个考试的公平性:仅仅用四张试卷来判定一个人前十几年的终点和未来几十年的起点,真的不会过于草率吗?
可仔细一想,也没有任何比高考更公平更有效的方式了。
这两天可能会有很多意外,也可能平常的好像一年中的任何一天,说它意外是你可能会遇到不会写的题目,也可能忘记这个忘记那个,但更多的时候,它还是平常的。
像平常一样天亮天黑,像平常一样慢慢溜走。
当6月8号下午那个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应声而起,提醒大家停笔收卷,孟笙坐在椅子上,目光从窗外摇晃了整整两个白天的树枝,自然地转向讲台上核对试卷数目的老师身上,看着他粗圆的指头翻过一张一张雪白平整的答题卷,孟笙才突然有了种失落的感觉。
这种失落不像是家长答应买给你的棒棒糖却没作数,也不像是刚拆开的棒棒糖就掉进了臭水沟,而像是将这颗得来不易的棒棒糖送给了别人。
有一种将自己的整个世界交给别人的感觉,而这个别人,还是不认识的别人。
连下了两天的雨突然就停了,又或者早就停了,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走出教学楼,置身路上的时候,没有下雨。
她抖了抖早已经风干的雨伞,抬眸环视了周围的人,他们或和同伴聊天,或自己一个人走着,但他们脸上都没有笑容,表情淡淡的,比平时还要冷静。
她自己也是这样。
回头看了眼有些旧的教学楼,目光在楼层间搜寻,终于找到自己的考场——到这一刻,她心中忽然生出后怕:这一次如果没有发挥好,就再没有下一次努力了!
想到这里,她才猛然间惊觉,这个她曾经无比期冀的高中岁月已经只能作为她脑海中的回忆,存活在未来某天的只言片语里,以一种或玩笑或怀念的语气在唇齿间慢慢褪色,慢慢蒙上时光的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