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白再次打开扣扣是第二天的午后，刚一登录，消息铺天盖地而来。

他还小小诧异一会，因为印象中他将群里的消息都设置了不提醒。等他看清发消息的人，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这么多话……

还是在和他生气吗？

然而看到这一段一段的话，这几天萦在他心头的种种情绪突然全都化成烟云，在他心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却还是觉得整个人难受的发紧。

有愧疚，也有后悔。

似乎远远不止这些。

他没有心思去分析这复杂的感觉，大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停在屏幕上，却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他稍稍平静下来，终于从苍白中找到几个字，他静下心努力辨识，而后紧锁眉头，耷拉在座椅上。

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问题——还是错过了吗？

他原本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相信外表是天生的，而内在才是一个人最根本的。他学习很好，人缘也很好，参加过各种比赛，得过各种奖，这些辉煌的历史让他高中以前的人生都是明媚发光的。

然而，只要是历史，就都是过去的事情。

换句话说，已经在岁月长河中，画上了句号。

一个从来处境优渥的人，忽然各方面都开始落后，即便很努力也还是会落后，他慢慢失去自信，就像被抽去脊骨，再也不能挺胸抬头坚定挺拔。

就好比现在，尽管她说得情真意切，他也还是确定性地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问完，他便退出扣扣。

他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是什么答案，也不确定自己会怎么回应。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好像很早之前，他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模棱两可，没有清晰分明的界限。他搞不懂理化生的公式题目，更厘不清私人的情感。

网络社交软件的开发是为了缩短信息传递的速度，节省不必要的时间，加快做事情的效率。这看起来百利而无一害的东西，却也让人无所遁形。

消息传递地太快，快到人们还来不及反应，自己说了什么、对方问了什么——回答就已经传到彼方。

这几天孟笙也算深受其害。

于是她也有了应对的策略，就是为消息加上人为的时滞。

从看到消息到给出回答，期间她和表弟表妹们上了街，吃了炸鸡喝了奶茶，还套了娃娃。等她洗漱过后，舒缓了身体上的劳累，才给出回答。

“都这个时候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生物，心里揣着悬而未决的事情时，怎么都无法入睡，而只要这件事有了结局，哪怕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个好多，就不再成为瞌睡的阻碍。

于是孟笙看到江一白的回信，又是下一天的事情了。

年轻有很多资本，比如怎么吃都不会胖，比如熬个夜根本不算什么，再比如所有糟糕的情绪只要过几天，就会自动痊愈。

其实也不是痊愈，就是只要不揭开伤口，就不会感到疼。

写完了仅剩的数学试卷，离吃午饭还有一会时间，孟笙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开扣扣。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江一白的会话框。

他也说了一大段话。

“既然这样，那我也和你说个故事吧。”

“男孩和女孩是因为一次换座认识的，男孩很调皮，总喜欢逗女孩生气。虽然有些欺负女孩，但当时他并不觉得过分。”

“男孩从来都是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但每个人都有叛逆的时候，男孩的叛逆在初三，他开始不愿意学习，每天玩游戏。”

“后来这样也不满足，他便开始谈恋爱，那是他反抗压迫的最大努力，可结果还是失败了。”

“男孩一直只想着叛逆，于是也和女孩疏远了，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女孩的感情。”

“他再次注意到女孩是因为高中，他们又分到了一个班，男孩很开心，还是像以前一样逗女孩生气，时间久了他慢慢发现女孩在他心里越来越不一样了。”

“女孩因为分班离开了，男孩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努力留下她。但好在女孩并没有走远，于是他总是找女孩说话，但女孩似乎并不想和男孩玩。”

“后来，男孩听说女孩和另一个男生的关系很好，他很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他遇到了另一个女生。”

“他想借口追这个女生和女孩能多说几句话，他不断试探，却感觉女孩并不吃醋。他这样坚持了很久，最后却发现，他好像假戏真做了。”

“那个女生拒绝了男孩，但他并没有多难过，可他却发现，在他追女生的这段时间，女孩和那个男生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了想，就只能选择放弃。”

她怔在椅子上好几分钟，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因为他说不一样了，也因为他说假戏真做，更因为最后那句他想放弃。

小翻盖里只有几首非主流的情歌，她平时很少听，但此刻却格外想听。将从未用过的耳机线翻出来，麻木地塞进耳朵里，点开自动播放。

音质很差，却并不影响她随着音乐起伏的心绪。

这一瞬间，好像每一首歌都在说着她的心情。

也不知那几首歌播放了几遍循环，她才动了动有些僵掉的双腿。耳朵有些疼，她便按亮屏幕想要关掉音乐。

然而一打开，还是那个聊天记录。

想了很久，她只回了一个字。

“嗯。”

表示我知道了，也表示我尊重你的决定。

似乎听完这些事情之后，她的心绪从未有过的平静下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正常。她可以在聚餐时大快朵颐，也可以和亲戚们侃侃而谈，也能倒头就睡着。

只是迷糊之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才若有所失，仿佛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在她不知不觉间流走了。

再醒来是因为手机的震动声。

其实她之前一直听不到，但今晚就是意外地听见了。

她也不想去理，可不止怎么，鬼使神差着就将手伸向了抽屉。

是江一白的消息。

他说，“姑娘，我有鲜花和美酒，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时间是十一点钟。

吵醒她的是第二条消息，就是刚刚，十一点四十三分。

他说，“错过了那么多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刹那间，那些悄无声息溜走的东西又偷偷找到了回家的路。

鼻尖一酸眼泪就掉进枕头里，她握着手机，心里想着，原来那东西是酸涩啊。

她揉了揉鼻尖，擦了擦眼角，而后给了回复，“好。”

她抽了张纸巾的时间，江一白又发了消息，“你是答应我了？”

吸了吸鼻子，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弯了弯，“嗯。”

江一白似乎缓了一会，顿了好几秒他才问道，“你今晚怎么还没睡？”

孟笙撇了撇嘴巴，有点委屈，“本来睡着了，被你吵醒了。”

“既然都吵醒了，”江一白的心情好了许多，说道，“那就再说会话吧。”

接着他又发来两个龇牙傻笑的表情，孟笙也跟着笑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