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白攥紧手里的纸条，一头钻进自己房间。靠进椅背里，抬眼看着被台灯照的半明半暗的墙壁。

他震惊于朱勇奇当着众人的面向孟笙道歉，在他的印象中，朱勇奇是一个不会轻易说出自己内心想法的人，又想起班里关于朱勇奇和孟笙的流言，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朱勇奇对孟笙，绝对不止是简单的同学感情。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提前离开的原因。

他记得初中的时候他总是很调皮，总爱玩弄大孟的猴子，每次都要把她逗得气鼓鼓他才心满意足。印象最深是有一次他将猴子的脸涂得五颜六色，竟然直接把大孟气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孟笙哭鼻子，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大孟也是个会哭鼻子的小女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她身边，十分别扭地说了声“对不起”。

大孟有些震惊的抬头，在听清他说的话后，眼底好似有亮光在流动。仔细想来，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觉得大孟的眼睛很好看。

而今天，在朱勇奇道歉时，她眼底的情绪一如那时。

啊，实在糟心。

他将揉的有些发皱的纸条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他忍不住腹诽，大孟的字真是一如既往地难看啊。

纸条上不过三四十个字，一小段长短句。他竟想不到，大孟还有这个爱好？

只不过这词的意思.....

他将手机拿出来，找到大孟。

“这词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孟笙揣着饼干坐到书桌前，打开桌头的台灯，就听见抽屉里的手机震动声。

她赶紧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忘记退出扣扣了。还好自己一直是隐身的，不至于被家里人看见。

江一白？

他不是自己先走了吗，现在来找她干什么？

“这词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好久才终于想起，她今天听信了施静的话，把那首小词拿给江一白了。妈呀，这要怎么解释啊？

她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小本本，翻到最新一页。

“疑是佳人来，却为花影动。停笔置书卷，俯仰一场空。”

她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呢？

她前几天才问过江一白对高奚琳的感情，然后今天就写了首长短句给他，怎么看怎么像是她对江一白的感情成了一场空。

江一白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此，她心里一惊，隐约中还生出一丝慌乱，连带着打字的手也有些抖。

“这是我送你的啊。”

“你不是说你喜欢高奚琳吗？”

“这是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在被误会和坦白内心之间，孟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即便这种小心思她觉得会损坏自己在江一白心中的形象，可到最后，她还是更害怕江一白觉得她喜欢他。

看到她发来的消息，江一白好不容易轻松些的心情又立马郁结起来。

小丫头这是什么意思？

朱勇奇那样的都能喜欢她，他凭什么不能喜欢高奚琳？

“你也觉得我配不上她吗？”

这话他听很多人私下说过，也是气极了，他才这样直接发问。可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如果她也这样觉得呢？

孟笙直觉江一白是生气了。他应该要生气的，毕竟谁也不喜欢在自己喜欢某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好朋友持反对意见。

好朋友？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呢？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他回地迅速，咄咄逼人。

哪里呢？她不禁自问，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一个外人凭什么置喙呢？

她不知该怎么回，与其说是她觉得他们不合适，更准确说来，是她希望他们不合适。她无法否认，当身边的人告诉她江一白不可能追上高奚琳时，她心底就会莫名欢愉几分，她似乎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俩永远不可能。

这种邪恶的想法让她更觉得自己卑劣。

嘴角忽然尝到了咸味，孟笙才抬手抹过脸颊，一片湿润。

心口一阵一阵地慌闷，她认得这种感觉，脑海中立即滑过之前那些难言的痛苦，不免生出后怕。

江一白没再发消息过来，正好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将手机关机，索性躲进被窝里，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可有些事，从来不是你不去想它就不会来找你，事情找来是在第二天。

孟笙吃过晚饭，惯例去上厕所，回来时被人叫住。

“大孟！”

她回头，江一白从回廊那边走过来，眉头微微皱着。

“给你。”江一白难得没有多话，直接伸出左手，指尖夹着一个橙色的纸条。

由于昨晚的事情，孟笙也没敢多话，难得乖巧地接过江一白手里的纸条。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解释一下，江一白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眼里的踟蹰，直接越过她大步往教室迈去。

江一白，是真的生气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比昨晚还要难受，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攥紧手里的纸条回到自己位置。

纸条上是一首七律，看着十分工整。

她一眼便扫到最后一句，“天乾地坤合无日，此情亦为沧海石”。

这是一首情诗，她的第一感觉。

不是给她的，是第二感觉。

说来也是运气好，难得今晚的英语晚自习英语老师没有考试，虽然一整个晚上都受尽魔音的煎熬，震得整个人脑仁发疼，但只要开始想心事，这声音就会自觉变成背景。

她坐在靠近窗子的地方，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每次下课就会不自觉将那纸条展开，将上面的字读个好几遍，等上课了就将纸条收起，然后在脑海中不断复述。

于是晚上她拿起手机想要问江猪关于这首诗的问题时，那写在纸上的字就像刻在脑海中一样清晰的浮现。

她不知要怎么开口问，好像直接问他这情诗写给谁有点不妥。想了很久，她才问道，“江猪，你这诗什么意思啊？”

江一白似乎就一直等在那边，几乎秒回，“你觉得呢？”

她略带试探性地问道，“这是...情诗？”

“对啊。”他依旧回的迅速。

“为什么？”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把这诗拿给她，按照他的说法，不是应该递给高奚琳吗？

“你说我寓宇求不得，那我就以诗表钟情。”

房间的灯已经被关上，只有书桌前亮着微弱的光，这光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几次三番。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徘徊许久，终于点了发送。

江一白等得有些着急，正要再说话，就有新消息发来。

她问道，“你真的很喜欢她？”

他答，“当然，不然为什么想追她。”

深秋夜晚的空气已经低于体温，深深吸进一大口，胃里还会觉得寒凉。她觉得眼角有些干涩，却怎么也生不出湿润。

一阵声响，是她将手机塞回到抽屉里，再一阵，是她脱了衣服爬上床铺，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窗外似乎是起了大风，她听见树叶上下翻飞的声音。

他看见窗外的枫树被狂风吹得摇晃，浓墨般的夜色似乎都被搅动。他起身拉上窗帘，一直静寂的手机又传来响动。

“这样的话，那就祝你如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