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八年
作者:悦石语 | 分类:青春 | 字数:1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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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老板的教诲
他低下头,随手翻开一本书,试图躲避向他奔袭而来的两束强光。光线在他身上汇聚成点,顷刻间,焦点的刺痛传遍全身,几乎所有的毛孔都张开,等待着消化这股强大、狂浪的热流。
老板长叹一声,继续讲他的课。
也许没人注意到老板无足轻重的叹息,可是,这对王沐晨来说确是意义非凡。他知道,老板一定认为他触犯了班内的底线禁令。即便是用脚趾都能想到老板内心的失望和鄙夷。哎,他懊悔不已,一声沉重的叹息像铁锤从高处坠落在心底,所有摆放得井井有条的东西经历过这次震荡变得杂乱不堪,他不敢言语,唯有鼻孔里传出的粗气……
这不是上课,而是战场,他的头似抬非抬,眼珠努力上翻,用余光看着黑板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尽量避免与老板的眼神碰撞,整整一节课,他眼神慌乱,左突右挡。前边老师的眼神意味深长,右边的目光炙热如火,他只能躲在这狭小的空间挣扎着,他感觉累极了。
终于下课了,他闭着眼睛,把头扭向窗外,以此缓解斗争的疲劳。
“王沐晨,你跟我来——”老板放下书,拍了拍手说。
“嘿,老板叫你呢”王林溪拍着他的胳膊,担心地说。
他站起来,冲她撇了撇嘴,表示无所谓。
讲台上,他与八条相遇。
讲台并不宽敞,不能允许两个人并排走过。他撇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躲开了。
八条停下来,双拳紧握,像一根木桩深深地扎进水泥地面,肩膀生硬地挺着,似乎并不想给他让路。
他侧过身,左肩在黑板上抹了一道长长的划痕。即便这样,他还是清晰感觉到八条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他不得不快走几步,寻找一个扶手来挽救即将失衡的身体。
他不能回头,不能说话,只能用身体的惯性带着他逃离。
办公室内,老板已经泡上茶,瘫坐在椅子上,看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他心里想。不过他一点不害怕,从小学开始,这样的场景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对于老师的批评教育,他的总结也上升到理论阶段,他将老师的批评教育归结为三步走,一是劈头盖脸指出问题严重性,二是苦口婆心,旁征博引,理论浸润,三是洗耳恭听,山盟海誓。针对老师的招数,他也有自己的三招给予化解,一、态度诚恳;二,表情可怜;三、保证慷慨激昂到位。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完全得益于他铸造的一套适合自己的防御盔甲。这三招足以化解老师所有“招数”。毫无悬念,毫无新意,毫厘必争的训话进行了半节课,他低着头,虔诚的神情像是在祈祷。安静的表面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他的脑袋里有一万个八条在跑,在跳……
“沐晨——”老板喊他。
脑袋里太过嘈杂混乱,他没有做出必要的反应。
“王沐晨!”老板拍着桌子喊他。
“呃——”他如梦初醒,掩饰不住地慌张。
他轻微抬头,用眼睛的余光扫了老板一眼,老板怒气正旺,不应该啊,这明显都到第三阶段了嘛,怎么还这么大气量?他想。应该是自己的不在状态,激怒了老板。看来得出绝招了,他双脚并拢,两手低垂,下颚贴胸,如果再给他两分钟,他绝对能挤出几滴眼泪以为慰藉老板的良苦用心。
“老师,对不起,刚才我在想,要是早遇见这么负责的好老师,我早就考上本科了……”
一阵疾风扫劲草的夸奖终于把老板的怒气浇灭,办公室内开始了一片祥和,如沐春风的交谈。
下课铃响了,老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想要飞得更高,绝不能负重飞翔。
“老师——”
“你是明白人,你懂”
老板摆了摆手,他低着头轻轻关门后退出办公室。
如果放在往常,此时,他绝对是如同将军凯旋,大庆三天。可是,这次竟然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两条腿像是系上了几个沙袋,每走一步都需要得竭尽全力。是啊,你懂,老板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是直指要害,他从内心里感谢老板的点到为止不杀之恩。
他不想进班,拖着树桩似的双腿绕过教学楼靠在乒乓球台上。他抬头望了望对面的那扇窗,依稀看到她白皙的脸庞,看到她舞动的小手。他以为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她在召唤她上楼。他的心里掠过一丝甜蜜。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品味,这丝甜蜜瞬间便被一阵苦涩覆盖。
甜蜜与苦涩,在一瞬间翻转。
他低下头,任由嘴唇在牙齿的碰撞下发热发咸。
他知道,他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似乎又不能做出任何选择。每一个选择的前景都不太明朗。到现在,他还搞不懂,这掠过心里的甜蜜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是真实还是假象?是心有灵犀还是自己主观臆想?
天色日渐昏沉,黑色的云块四处拉帮结派,不一会便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整体,然后摧枯拉朽似的向下挤压,操场边硕大的杨树头上在这恐怖的压力下不得不弯腰低头,瑟瑟发抖,抖动着仅存的树叶跪地求饶。
他叹了一口气,失望地看着那滚动的变化多端的黑云。他似乎看到,树顶上,八条正站在自己和王林溪之间等待着他的抉择。隐藏在乌云后边的刽子手挥舞着金光闪闪的屠刀跃跃欲试,等待着将这个世界的弃儿劈开。
咔嚓——
明晃晃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屠刀朝他们挥来,他闭上眼,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一个场面,不忍心看到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轰隆隆——
天边敲响一阵阵战鼓,他睁开眼,屠刀消失了,树顶上的三个人也消失了……
“怎么了?被老板批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谦站在他的面前。
“没有,任意一个老师都逃不过我的金牌三招”他骄傲地说。
“得了吧,下雨了都不知道躲,还金牌三招呢,我看啊,你那三招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陆谦挖苦他说。
呵呵呵——
“还不信,你拜我为师,我传授你三字真经”他继续兜售他的绝学。
陆谦倒提不起兴趣,拉着他往宿舍里走,“得了吧,你还是传给别人吧,我可用不着”
“咋来这?”他撤着不动。
“跟我来就是,问你个事儿”陆谦推着他说。
“别关门啊——你想干嘛?”他笑道。
“你怎么没有一点正行呢,给你说正事呢”陆谦打断他的逗笑。
他能感觉到,陆谦的话与她有关。
“你严肃点儿,问你个正事”
“你说吧,我不笑”
“你——你和王林溪怎么回事?”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他就是问这个事儿呢,可是,他到底是谁的说客呢?八条还是王林溪呢。他还搞不清楚,是坦白还是继续隐瞒,他也拿不定主意。
陆谦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怎么回事啊,不就是个同桌啊”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轻松地说。
“班内都传开了,说你们——”陆谦挪到他的对面问。
“这不是扯淡啊,没有影儿的事儿啊”他一脸无辜地回答。
“不过,你听谁说的啊,歉儿”他继续施展他的俏皮话功夫。
陆谦不再言语,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他想了想问。
“哎,八条为什么脖子痛,你不是知道啊”
“嗯,知道,看他的心——呃,看我的同桌呗”他本来想说心上人,可是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又改成同桌。
“八条喜欢她,希望——不希望——”他一时语噎。
他瞪着眼睛,等待他讲出那个不希望。
“我不想失去你们两个任何一个!”陆谦思考了一下,严肃地说。
他吃惊地瞪着对面这个不善言语的哥们儿。
宿舍内一片安静。
有时候,爱隐藏在某一个角落,只有等风吹走了蒙在心头的浮尘,爱才能显露出来。而八条——他多年的兄弟就是那一阵风。
此时,他感觉自己站在独木桥上,左边是友情,右边是爱情,他摇摇晃晃,努力保持平衡。
他自己也不清楚,前后左右,他该往何处。
许久。陆谦拉开门,“走吧,上课去!”
寝室外,雨水如柱。
“嘿,走吧”对面伞下传出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一道闪电袭来。
他终于看清楚,花伞下边是邻班的童欣冉。
他站着不动。
“你走不走?我来还你一饭之恩了,别多想!”童欣冉有点嗔怒。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陆谦不怀好意地笑着。
他钻到她的华伞下。
“你确定让我拿着?”童欣冉看着她的脸问。
他接过伞,开玩笑说:“你这是让我给你撑伞嘞,不领情啊”
“谁让你领情”她用肩膀碰了他一下。
“你在这等着,司文一会来接你了”童欣冉扭着头对陆谦说。
伞下,传来王沐晨一阵坏笑。
“赶紧走吧,别浪了”陆谦催促道。
花伞下两个人沉默无声,只听见雨水浇在伞上,溅起一阵水花。
“你把伞拿走吧,我班里还有一把”进了楼道,王沐晨收伞递给童欣冉。
“那恭敬不如从命”王沐晨抱拳。
“切——”童欣冉莞尔一笑进班去了。
当他把伞折叠好,陆谦也跟了过来。
三人一起进了教室。
“你拿谁的伞?”王林溪质问道。
他没有回答。
“二狗,你的伞?”她扭头对李司文说。
“这不,我的伞可罩不住你家这个大帅哥”李司文酸溜溜地说。
她扭过头,夺过拿把伞。
“说——”
“童欣冉的伞,正好碰到”他笑着说。
“那么巧?”
哎,什么时候都不能怀疑女人的第六感。他心想。不过,这伞只能只巧合,他也愿意相信这是巧合。
“真的,不信,你问陆谦”
“切,谁稀罕问”说着,她把伞挂在她的桌兜上,“男生打花伞不好看,一会给你换一把”
“不用,不用”他拒绝道。
她瞪着他。
“呃,好吧,我跟伞都听你的”他无奈地继续搞笑。
……
突然,王林溪扭过头质问他,“我给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
“呃——,没——没看到”他结结巴巴地说。
“王八蛋——”她瞪了她一眼,努着嘴骂道。
他笑了笑,不再试图与她争辩“王八蛋”这个词到底是骂人还是口头禅的问题。他早已经投降,并且深深地认为这个词不仅可以作为口头禅,可以作为一个亲切的问候,甚至可以胜过一声我喜欢你。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刚开始深恶痛绝的“王八蛋”这个词是什么时候披上亲情暖意的外衣?
感觉就是如此奇妙,恰如这个词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