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老爷笑道：“咱们在蜀地之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唐宇道：“大伯父是说李公子，他才十二岁？”

唐大老爷一语双关道：“可他让你们忌惮了，不是么？”

唐宇是唐大老爷的侄子，李三九是唐大老爷的女婿，这么比或许李三九的份量差了些。可与李三九息息相连的唐大老爷的爱女，这个女儿已经因为婚事闹得几乎自尽；唐大老爷不可能为了侄儿的面子，轻视女儿的生死。

唐六少爷摇头，吊儿郎当说道：“老头子说错了，没人忌惮他，只是因为他是唐门的女婿，不然弹指间让他灰飞烟灭。”

唐大老爷瞬间拍案而起，暴怒喝道：“你这二傻子，给我滚出去——”

唐六少爷没好气道：“我耳朵又不聋，干嘛那么大嗓门？”

他说着话，一手拿着烟枪、一手提着衣摆，拖拉着羊皮靴子悠哉悠哉离去。

刚出了门，便被媳妇儿揪住，接着便是杀猪般的嚎叫传来。

唐大老爷阴沉着脸，坐下道：“还有谁有不同意见？”

“——”没有，屋子里又变得落针可闻。

“没有意见就散了，不要再老是盯着李公子。”

“诺，”

…

被媳妇揪回房里的唐六少爷揉着耳朵，奇怪问道：“我又犯啥错了？媳妇儿——”

六少奶奶恨铁不成钢道：“你能有点立场不？”

“什么立场？”唐六少爷的立场，就是任谁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六少奶奶换句话问道：“你知道跟谁亲不？”

“跟媳妇儿亲，”

“——”六少奶奶愣了下，又是说道，“我是说其他人。”

“都不亲，”唐六少爷冷漠摇头。

六少奶奶道：“他们是你的父亲、兄弟、姐妹，包括你妹夫，也是你的亲人。”

唐六少爷摇摇头，不以为然说道：“我若是有亲人，怎么会有现在的病？”

“——”六少奶奶咬了咬嘴唇，瞬间红了眼。

六少爷躺靠在墙上，抽了口旱烟，徐徐说道：“我自小没娘，老头子让我跟着兄长们，我就跟着兄长们；他们骑马，我只能在后面跑着追，因为没有人教我骑马，我也一直没有自己的马匹；有一次，老头子发现我身上很脏，就责罚了兄长们；从那以后，他们每次出去外面，都会扒了我的衣服，让我光着身子跟在后面跑；临到家时，他们再让我用冷水清洗，让我体面回家——我的病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这个六少奶奶大致知道，却不是这么详细，她一直认为六少爷天生缺心眼；听了六少爷的话，泪珠不自觉湿了六少奶奶的眼眶。

六少爷拿手帕帮她擦了一把泪，也是哭着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么？”

“——”刘少奶奶哽咽着说不出话。

六少爷抹去眼角泪花道：“因为他们有娘，我没有娘；他们得到的东西，我得不到，所以我看什么都稀奇；他们能学会的东西，我也学不到；他们一言一行都有教养，我没有；他们觉得，我跟着他们，会丢了他们的脸面。”

“——”

“每个人都嫌弃我，媳妇儿嫌我，却没有弃过我；甚至知道我有不治之症，每个人都放弃了，媳妇儿还在为我寻医问药。”

“我错了——”

“你没有错，媳妇儿一直教我为人、处世、言辞、修养，是我自己自暴自弃、不求上进，让媳妇儿失望了才对；我若能活得长久，肯定事事都要听媳妇儿的话；可是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只想轻轻松松活几天，也不想媳妇儿你再为我奔波求医、劳心劳力。”

“哇——”六少奶奶此前，一直拿丈夫当没有教养的二傻子，此时听他一番推心置腹，再没有了半分嫌弃；反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六少爷见劝不住，无奈叹了一口气，卷了一床被子就要朝外屋而去。

“留下来吧！”

“不了，”六少爷摇摇头，，“我身体凉，你挨着我睡会生病的。”

“你不想么？”

唐六少爷瞬间回头，满眼幽光：“可以么？”

屋子里炭火被烧的很是旺盛，六少奶奶半截身子裹在薄被里，看六少爷赤身露体扛着两条大白腿挥汗如雨。

鸡鸣了、天亮了，日上三竿时，六少爷终于停了下来。

六少爷病了，病来如山倒。一夜之间，六少爷变得形容枯槁、了无生气。

屋子里、院子外都站满了人；唐斌看着病卧的六弟，很是费解：“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昨天不还好好的？”

“——”六少奶奶满面悲戚，遮不住娇艳欲滴。

满头白发的老大夫，默不作声拿起把脉的手，被唐大老爷扶起朝着外面走去。

唐大老爷低声问道：“药叔，你看小六的病还能撑多久？”

“七天，最多七天；”被称作药叔的老人，正是唐门最好的大夫——唐邈。

唐邈叹了一口气，挣脱唐大老爷搀扶的手，颤巍巍向外走去。

“药叔，”唐大老爷又是追上来，恳切问道，“除了不老仙医何太清，小六的病真的无人可医了么？”

唐大老爷已经安排了不少人，去南方寻找何太清的下落，可是茫茫人海、找一个失踪了几十年的人，希望何等渺茫？

唐邈黯然闭目：“六公子的病主要是五劳七伤，他的五脏六腑、筋骨、血脉早已过度透支、损毁严重；若能及早发现、及早治疗，还可采用固本培元的办法，慢慢调理康复；可惜发现的太迟了，六公子的身体根本已失，用任何药物都不再被其吸收；老夫实在想不到，除了何太清，何人还有这种回天之力。”

唐大老爷自责道：“都是我这个父亲没有尽到责任呀——”

“唉，”唐邈叹了一口气，想到什么，又是说道，“若是咱们唐门有一部《纯阳无极》就好了——”

唐大老爷不置可否问道：“药叔何出此言？”

唐邈道：“《纯阳无极》对于人体来说，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对于天地万物一般重要，是生机之所在；修习这种内功的人，百毒不侵、百病不近，小六的病甚至能够不药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