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正在用神识和观看直播的网友们交流着，岚的表情上却仍是一派温和却疏离的浅淡笑容，单只站在那里，还真有一股子偏偏公子的风范气度，即便是不说话，也没有人敢忽略他。

所以正在划着小舟的绿萝姑娘也不例外。

她默默的看了岚一会儿，目光浮现出奇奇怪怪的神色，然后空出一只手，伸在他面前晃了晃：“岚岚？”

岚转头看向她。

他的神识看不透绿萝的真身，自然也无法猜到对方为何会对他这般亲近，就仿佛是他们本该如此一般。如果法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真的不想让他知道绿萝的身份，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制止他猜下去？

岚心思一动，转瞬间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的目光不变，语调也一如平常，似是随意一问：“我们以前见过？”

绿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问道：“阿萝如果见过岚岚，岚岚又怎么会认不出阿萝？”

“‘岚岚’确实没有见过‘阿萝’。”

岚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眼睛，“可是‘你’却认识‘我’。”

【诶？主播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我我岚岚阿萝玩儿绕口令吗→_→】

【什么绕口令啊，主播的意思明明很清楚！智商低就不要表现出来，自己一个人关起门默默的制杖不是很好嘛？你一问出来，我都替你犯尴尬症了（摊手】

【你才制杖！脑残没药医，专注嘲讽别人找存在感吧你呵呵哒！】

【火气怎么那么大？都别掐了，消停些，看主播直播还是看你们掐架啊？】

岚把手机随意调整了角度，随船拍摄西湖景色，却拍不到小舟上的两个人。直播室里的掐架，那是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他只专注盯着绿萝看。

——似乎……略有些熟悉？

“岚岚是在怀疑阿萝吗？阿萝真的会生气的！”绿萝嘟起了嘴，气呼呼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爱，“阿萝当然认识岚岚啊，岚岚就是岚岚！”

大概是在生气的缘故，她将用来划舟的竹竿扔到了一边，表示罢工不干了！

虽然绿萝划舟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可那页小舟仍然如同有人在划着一样，缓慢的向着湖中心驶去……

小舟真的很小，在岚坐下后，就只剩下一个站着的位置了，而那个位置已经被阿绿萝占据了。

岚一伸手，很轻易就触碰到了水面。

他又将手向水面下探去。

在下一刻，他只觉得脑中受到了无数看似细小、汇聚在一起却巨大的冲击……

过了半晌，岚才轻声道：“绿萝。”

绿萝并不理他。

岚叹了口气，又唤道：“阿萝。”

她这才一歪脑袋，轻轻哼了一声：“不要以为你叫我阿萝我就原谅你了！”

“呵呵……”岚将手从湖水中抽了出来，轻抵在额头上，笑了出声。

他的笑声仿佛被压抑了很久而不得发泄一般，有着一种诡异的失而复得复又疯狂的音色。

【沃日主播受了什么刺激？！】

【我也不造啊……主播把镜头固定住了，我们根本看不到船上发生了什么！】

【……该不会是主播真的对未成年少女做了什么，结果被拒绝了吧？？】

【那也不是这种笑声啊，你听听，笑得我简直心底发颤……如果主播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所以……船上的妹纸你还好吗（尔康手】

【我也绝对会跑，保管破纪录！船上的妹纸你还好吗（尔康手1】

船上的妹纸表示，她好得不得了，然而她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由此可见，绿萝其实很好哄，岚只不过是叫了她一声“阿萝”，就让她气消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嘛……

岚站起身来，一下子比他面前的少女高出了许多。他将方才浸了湖水的手抬起，轻缓却不容拒绝的按在了绿萝的发髻上……揉了揉。

绿萝神情一呆，似乎是被他的举动惊到了，愣了一会儿之后，她又眨了眨眼，呆呆的样子十分可爱。

就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狗一样。

在很久之前，久到了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时间，岚养过一只小狗。

小狗具体是什么品种的、甚至它的大小个头，岚也已经忘记，他唯一还有印象的是……摸狗头的触感。

和现在一模一样。

换言之，晋主播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在摸狗头，虽然绿萝妹子并不是那只小狗。

绿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瞬间又恢复正常，她略疑惑的偏了偏脑袋：“岚岚？”

岚目光微敛，并未看到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方才接收了一大波记忆，饶是他已非普通人类，在如潮涌般的记忆洪流袭来之际，也是或多或少会被影响的，没有注意到太过细微的神色变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些记忆很凌乱，其中绝大部分是自西湖形成以来，湖水附近所发生的事情，都被西湖无意识的记住了。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这些记忆只是一个个碎片而已，有些更是只有一个画面，完全看不出具体情节。

这些零碎片段汇集在一起，并没有被外放的神识接收，而是直接涌入了岚的大脑，造成了他短暂的精神恍惚，好在时间极短，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湖水记忆以外，还有一小部分几乎完整的记忆。

这段记忆来自于一个人。

记忆所发生的具体年代已经模糊不清，记忆的主人是一个书生，寒窗苦读十余载，今年正赶上恩科，一举夺魁。

在赴京赶考途中，书生意外捡到了一颗莲子，他觉得是这颗莲子让他交了好运，便将它种在了在后院的小水塘里。

只可惜这颗莲子一直没有发芽，沉在水塘底部的淤泥里，如同已经腐烂一般。

书生一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及至新帝登基，他又做了多年辅政大臣，堪称权倾朝野。后来新帝亲政，门生故吏遍布朝堂的书生颇受忌惮，最终被按了谋反罪满门抄斩。

而那水塘里的莲子却在他离开之前的一夜间发芽、生长、开花……

然后这株通体呈奇异绿色的莲花化作了人形。

刚刚化形的绿衣少女将书生救走，又给书生幻化了容貌，让他躲过通缉，带着他在西湖边住下。

少女化形不久，尚且不能一直维持人形，她将自己的本体栽种在湖中央，每到夜色降临，就会回到本体休养，吸纳月华修炼。

被救走的书生也已去了大半条命，如果不是绿衣少女相护，也早就命丧黄泉。

等到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然从死牢中被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看向站在床边的绿衣少女，开口问道：“你是谁？”

绿衣少女歪歪头，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她刚刚化形，还不会说话。

已经苍老的书生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中一动，抬手抚摸上少女的发髻，轻叹一声：“原来是你。”

“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绿萝。”

他微笑着说，“阿萝。”

绿衣少女露出了笑容。

书生与少女以祖孙相称，相伴了十年，书生病逝。

书生死后，少女遵循他的遗愿，将他的尸体烧成灰，然后洒在了西湖中。

记忆到此结束。

然而这还没完。

在书生死亡的前一瞬间，似乎又接收到了更多的记忆……可这些新出现的记忆却被强行掐断，岚根本接收不到。

不过仅是这些记忆，也足够让他心中明悟，那书生就是他。

或者说，是他之前的某一世。

如果换做了现在的他，必然是要真造反，直接弄死皇帝的。

然而书生却很古怪的什么都没有去做，他只是悄悄给被斩首的亲朋收了尸。

……实在不像他。

岚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样看来，绿萝算是他的……孙女了？

晋主播的表情略有些怪异，虽说他已经活了几千个年头，但作为长辈还真是第一次，又这么突然……

于是他在“孙女”和“宠物”之间徘徊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当做宠物比较好。

做了决定后，岚又准备趁热打铁，把神主牌也给试一把解谜游戏。

他没有用神识去碰触神主牌，之前他的神识与神主牌接触了不下十数次，其中不乏试探，然而却一无所获。

他将神主牌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便用手指甲将自己的手指尖划破，鲜红的血液自伤口渗出，形成了血滴，即将滴落在神主牌上……

就在此时，一道本不应该出现的浪花突然袭来，将他手上的血迹冲散，甚至为了保证血迹不会沾染到神主牌上，这一道浪花一滴也没有沾染到神主牌上。

接下来，一定还有第二道。

岚立时把神主牌扔进了左手空间中，令紧接而来的那道似要将它冲走的浪花白费了功夫。

——果然。

岚心中再度确定，这枚神主牌需要他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