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这一现实，立马就把李澈这两个月下来方才建立起的认知给推翻。

村寨，墨膜河，墨膜河对岸的那座“村寨”，根草散，去往渊狱鬼城的困难……种种种种，全部都给推翻。

李澈沉默，跟随着厉春与余兴言踩踏在河岸稍有些湿软的泥地上，无声前行。

两人都颇照顾他，刻意放慢了速度，遇到些坑洼，厉春甚至还会出声提醒，让他小心一些。

“夜晚”的渊狱鬼界尤为黑暗，凡人在这里，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李澈等人，在这道阴气浓厚到河面上都淤结起“稠膜”的墨膜河边同样望不出去多远。

李澈心里嘀咕，渊狱鬼城如此之远，有近五、六百里，照这般行进速度，何时能到？

余兴言和厉春却不急不缓，一路小心翼翼，按部就班，似乎半点担心也无。

也不知走了多少远，枯木森林早已被甩在身后不见踪影，斩灭了沿途遇上几个鬼物，来到某一段河岸边，余兴言停下了脚步。

李澈发现，从这里开始，墨膜河上浓黑色的雾气明显要淡去很多，河水也远要比西面更浅，甚至河床两沿都露出来了一部分。

余兴言看了李澈一眼，说道：“跟我来！”

说罢，一跃而下。

李澈大惊，紧忙探出脑袋，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正自惊疑，厉春一把架住他胳膊，低喝道：“我们走！”

李澈尚未准备，就被他一下带落岸边，本以为会落到黑浓的阴雾河水内，没想到脚下只是一空，就复又踏实。

“这……”李澈环视四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口山洞外，一道乌黑色的石门紧紧闭锁。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发现身后即是如墨水般淅淅沥沥的河流，仰头一望，却见不到方才跃下的地方，而是被一坪土台遮蔽了视野。

“原来如此……”又看了眼左右，李澈恍然，却是这里不知怎么在河岸下沿开挖了一座土台，通了一个山洞，而他们跳下来时，稍做了折转。

“厉春！”余兴言朝厉春颔首，自己走到了石门前，蹲下身子，双手指头摸了一点进石门与地面的夹缝中。

厉春道了声“来了”，走到他身边，也蹲下身子，把手摸进了石门。

“一……二……三！”

“喝啊！”

两人一齐发力，露出的小臂青筋暴凸，脸色狰狞，草鞋裹着脚尖微微陷入进泥地，轰隆一声，石门缓缓被抬上。

将过腰部，两人用手依托，侧身踏进洞内半步，用背身顶住托起，缓缓起身，用肩膀把门推高。

“你先进来！”

这石门似乎另有玄妙，极为沉重，便连余兴言此刻也满脸通红，显然花了不小的气力。

李澈没有怠慢，应了一声，微微低头，矮身进洞。

余兴言见状，与厉春一起也侧身走了进来，咚的一声！石门重重地被放落在地。

山洞不宽，大约一丈也不到，头顶脚下，四面八方全都是一种乌黑色的岩石，下脚时十分硌硬，但若用力踩踏，却能感受到地面会传来一丝极有韧性的回馈感。

李澈暗自称奇。

有趣的是，这座山洞内每隔数步都有一小粒萤石镶嵌在洞壁顶上，远远望去，狭长无底的通道内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无尽星河。

反倒比洞外来得光亮。

李澈迈开步子，却发现余兴言与厉春纹丝不动。

如此封闭的空间内，他手不自觉一抖蝰骨盾，昏黄的光亮下若有若无扫了眼自己腰间的符玉，问道：“余队，怎么不走了？”

余兴言扫了他一眼，“呵呵”一笑，说道：“何须防范我俩？余某人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残害同族。”

说罢，手却莫向了他腰间的储物囊袋。

这动作让李澈心头一跳，蝰骨盾的白色骨节“啪嗒啪嗒”从手环上分离，旋绕在他藏于袍袖内的手腕边。

余兴言自然觉察到他动作，却不知怎么就来了恶趣味，手一拍储物囊袋，摸出了什么物件藏在手心。

李澈修为低末，灵识扫察不透他手心内的究竟，不自主退了半步。

“嘿！”余兴言突然一笑，耸了耸肩，缓缓摊开手。

却是一只狭长如尖锥的法舟……

他随手一抛，法舟变幻涨大，虚浮在半空，一脚就踏了上去，对李澈笑道：“快些上来，从这里开始，我们用法舟赶路！”

“这……”蝰骨盾贴附上手，李澈面露不解。

厉春拍了拍他肩头，“走吧！”

……

法舟在山洞内飞速穿行，灵活遨矫，像是乡野田间捣入土浆洞里的泥鳅。

李澈看着飞速倒退的四壁，头顶萤石一颗一颗被甩在身后，昏黄与灰暗在他脸上交错，心中大感疑惑，忍不住问道：“余队，不是说渊狱鬼界内尽量不要飞遁么？”

这会儿是厉春在操控飞舟，余兴言得闲，侧首道：“那是在地上，这石料，你看着眼熟么？”

他一指乌黑色的岩壁。

“嗯？”李澈其实从方才起就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这是……”他再细细打量了几眼，有些不确定道：“和黑岩山一样的石料？”

这石料与当初他居住的那座黑岩山山洞内的一模一样，按禹真人所说，不知为何，一些鬼物对此避而远之，似乎对它们有某种难以言喻震慑力。

余兴言点头，“不错，这里曾经也是一道矿脉！”

“什么！”李澈吃了一惊，但旋即不解道：“这……谁来挖掘，又要怎么运送？”

如今在地下，虽然不知道具体行进了多少里路，但从飞舟地速度来看，绝对已经远离了村寨，或者说洞口。

若这里曾经是一道矿脉，那么开采出来的东西运送到哪？村寨？这如何可能！

余兴言摇头道：“非也！这一道矿脉，据说是咱们的村寨未定立之前，困留在此的前人先辈所留。”

“一开始是他们为躲避鬼物藏身到此，在发现这里的岩石能够拒退鬼物后，便选择暂时居留了下来，随着人口愈多，便选择往内里拓宽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