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问题开口时，艾辰心中就有了答案，他只是希望诡羊借此说些什么，不要一直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

果然，听到了“辉扬”二字，诡羊眼里悲伤之色暗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可言说的愤怒，他捏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露：

“下手的就是黄家的走狗，他们的手脚已经不知不觉伸到了魔都的每一个角落，而我的妻子，只是在妊娠期间稍稍释放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就遭了难。”

闻言，艾辰凝重的点点头，

看来辉扬布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二十年前意外崛起的那一刻开始，黄家兄弟的目标就不只是成为魔都的大势力之一，他们要做的，是这片城市，百万市民的主人。

“后来呢？”

艾辰问道。

诡羊眼里露出回忆的神采，叹了口气，说道：

“后来，我回了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而门锁又都是坏的，心里大急，我询问邻居，他们看我的目光躲躲闪闪，就像看怪物一样，我顿时明白，一切全完了，我和她的伪装暴露了，尽管心乱如麻，我还是只想找到她，于是我开始联络魔都地下的暗势力。”

“暗势力？”

艾辰一惊，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诡羊轻轻点点头：

“嗯，每个城市都有光鲜亮丽的一面，像清晨整洁的街道，黄昏温馨的餐馆。但同时，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在普通人接触不到的阴暗处，隐藏着这座城里所有的肮脏的与丑恶。”

“主导这些黑暗面的势力，名为夜蝠，他们真如同屋顶悬挂的蝙蝠一般，来之无形，去之随意，我也是大费周章，才借着几分运气联系到。”

艾辰咂咂嘴，倒是觉得这势力的名字颇有范，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霸气，他问道：

“所以说，你是靠他们才找到辉扬头上的？夜蝠是一个专职调查的组织？”

摇摇头，诡羊解释道：

“不只，他们什么都做，无论是暗杀，绑架，亦或是保镖、送镖，无一不揽，无一不精，只是收费异常高额。”

“这么厉害？”

艾辰感慨道，看起来这夜蝠还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弱势力，就凭这业务覆盖的广阔范围，想必魔都市内，也只有城主府和辉扬佣兵团能稳稳压其一头了。

艾辰暗暗警惕，把这个势力名称记在脑海里。

“知道背后的黑手是辉扬后，我先是愤懑，随即一阵惶恐，哪怕作为魔兽，我也明白，所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

诡羊回顾着那时的心境，他的语气越是平静，艾辰就越是能读出其中的无奈与悔恨。

小人物的悲哀就在此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代的尘埃落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无可抵御的山。

“我本想向夜蝠求助，请他们协助我出手，救出妻子，然而，他们是一群最冷漠、最务实的家伙，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根本不会去招惹辉扬，而那时，我光是为了这条信息，便将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家财耗尽，又哪里拿得出多余的东西去雇佣打手呢？”

诡羊惨烈的笑了笑，嘴唇微微颤动。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但我非去不可，哪怕是去送死，也得死个轰轰烈烈才行，于是我凭借着伪装技巧，顺利的混入了辉扬竞技场，嗯？你不是说也去过那地方吗？看来我们多少还有些缘分。”

艾辰轻轻点点头。

他倒是不是自己想去的，而是参加比赛的初始积分不够，被向晚那丫头忽悠了。

虽说最后的结局还算圆满，然而黄栾的老谋深算、毒辣阴沉还是给艾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当时的诡羊又是如何和那只老狐狸斗智斗勇的呢？

艾辰静静倾听着诡羊的诉说。

“我猜想，辉扬抓住我的妻子之后，一定会发现她属于能伪装的诡羊一族，因而便会在大本营严加防备，并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上钩。”

“难道不是吗？”

艾辰有些疑惑，诡羊一族的伪装能力可谓天下一绝，如若不是这两次对方都用了一张清秀的过分的面容，艾辰绝没有可能辨识出来。

摇摇头，诡羊苦笑道：

“在那之前，我都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是自视甚高，迟早会栽跟头，而我的跟头，便栽在了绝境。”

艾辰屏住呼吸，诡羊接着说道：

“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辉扬并没有像我预料中那样严加防备，甚至整个竞技场除了门口的两个保安，都见不到什么警卫人员。”

“于是，我开始各种猜测，是不是对方没有辨识出我妻子的魔兽品种？亦或是对方辨识出后，意识到防范能易容的我，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都轻松混进了辉扬，我早有调查，将自己提前伪装成一个中下层员工的模样，而正主，则吃了些安眠药，在家里睡大觉。”

瞧见艾辰奇异的目光，诡羊叹了口气：

“没想到吧，哪怕到了那个地步，我都没有杀人，而是用更平和的手段去达到同样的目的。”

他解释道：

“这是刻在我们血脉里的和平符号，在更古老些的年代，由于诡羊一族能随意变化人形，因而当时的统领者组织过一场大规模的猎杀活动，经过血腥的筛选，所留存下来的诡羊已经失去了暴力因子，变得温顺而可亲。”

闻言，艾辰沉默着点点头，心里不可遏制的为眼前的诡羊感到一抹同情，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然而喉咙干涩异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叹了口气，诡羊接着说道：

“无论怎么样，我终于是进到了辉扬，当时的竞技场还不如现在繁华，只是几十个破破烂烂的小擂台，台上弱小的魔兽无故逞凶，台下无聊的人们疯狂起哄。”

“好在我是个工作人员，因而倒也轻轻松松进入了顾客进不到的地方，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一个巨大的灰白房间，门没锁，推开门，便能轻松的走进去……”

说到这里，诡羊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这是极少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而在那里，我看见了一生中都无法忘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