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秋白关上灯光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对面的大楼灯光早已经亮起来。

这盏灯光黑下来，对面大楼的人抬起头的时候，都觉得有些诧异。

他们都习惯了这盏灯陪着他们熬夜加班到深夜，现在突然关的这么早，还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于是有人将这个照片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网友们见此纷纷加入讨论。

穆氏一路以来的动荡，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会儿也纷纷猜测，是不是因为穆家早已没有等着他的那个人。

在他们的心里，依然认为白洛是他的妻子。

没有人知道那个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只是在几个月后，突然等到了未婚妻举家搬迁的消息。

他们也默认了穆秋白对这人没有任何的想法，估计当时就是为了躲过穆天华。

这会儿穆天华倒台，自然也没有了继续合作的必要。

这些人猜中了一部分，但也有很多人谴责他的冷血。

网上众说纷纭，现实里，穆秋白的想法确实和他们猜测的有一部分重合。

车子缓缓驶进穆家别墅，他在月色下看着这栋熟悉的大楼，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白洛正站在门口。

穆秋白心里一喜，快步走上前，想伸手抱过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穿过了她的身影。

“洛洛……”

喜悦随着幻觉的离开而逐渐跌落，他嘲弄的笑笑，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

“回来了。”

穆老夫人就坐在门口，看到了他所有的举动，心里一疼，声音有些嘶哑。

“奶奶，我回来了。”

他自然的收起手，走到她的身后，推着她往里走。

灯光下，穆老夫人的头发已经发白，只余发尾留下一些浅灰色的痕迹。

穆老夫人生性爱美，习惯给自己的头发染黑，昏迷数月，已经掉色掉完了。

后来就没有再上色，本身的颜色发灰，但是黑发还是居多，她也习惯保养。

然而，现在的穆老夫人，整个人都衰败下来，仿佛真的到了迟暮之年。

“奶奶，我来陪您吃晚饭。”

穆秋白推着她在桌旁坐下，两人沉默的共进晚餐，一时间餐厅里只有碗筷轻轻的碰撞声。

“秋白，人应该向前看，我知道你的心里难受，但是人死不能……”

话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自己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这些天一直都在想，当年自己的做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题目，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穆天华需要忏悔，她又何尝不是。

现在过的每一天，她都能回忆起两个孩子小时候的事情，人似乎到了老年，就会不断的重复那些美好的记忆。

“奶奶，您不用劝了，我自有分寸，倒是您……”

穆秋白自然将她的状态看在眼里，她肉眼可见的老去，过去那么多年衰老的速度都没有最近这几周来的快速。

“我终有一天会死，早点和晚点又有什么区别，倒是你，正值壮年，千万不要再颓丧下去了，白洛应该不想见到你这副模样。”

她苦口婆心的劝慰，穆秋白只是点头却没有回应。

“多想想未来吧，时间会抹平一切的，日子总是向前过的。”

“那您呢，您也在回头看不是吗？”

穆老夫人无法反驳，于是放下手上的筷子，“你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可以继续，奶奶没有了，也许没几年，奶奶就会离开，奶奶希望，这段时间里，你能走出来。”

她拉过穆秋白的手，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背。

穆秋白垂眸，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手背。

“奶奶，我不知道怎么忘记她，我只要闭上双眼，梦里就是白洛的身影。就像现在，我感觉这个别墅里，到处都是她的身影。你们都说她死了，可是……我不信，她一定还活着。”

穆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个别墅是他们一直以来住着的地方，自然到处都是白洛待过的地方。

“那就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白洛影子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她不愿意看着自己孙子深陷回忆的折磨，她自己经历过，所以很清楚。

“不，奶奶，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

奶奶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环顾周围，以为他相信什么鬼神的学说，心里更加的担忧。

这会儿，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在看完穆天华之后，自己先一步陷入了颓丧，导致她没能及时发现孙子的痛苦。

“奶奶，你别想太多，她没有死，我可以……我可以肯定，对，我肯定她没死。”

他重复两遍自己的话语，加深自己对这个念头的坚定。

穆老夫人拧着眉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理智的孩子，没想到，你对白洛的感情竟然深到了这个地步。”

他竟然幻想着人还活着，有朝一日能回来。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打击他的自信，还是要找人来给他证明，白洛已经死了。

她的脑海里思绪纷乱，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奶奶，不是的，是我可以肯定，她还活着，一个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我们没有人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不是吗？”

他觉得这句话的说服度不够高，于是翻出祁放的事情，给她仔细描述了一遍。

“她的师父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这意味着她肯定也和她师父一样，只是短暂的消失了，我相信她会回来的，她现在只是在生我的气……”

穆老夫人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手足无措的解释，无数次重复‘她还活着’。

她知道，穆秋白陷进去了，他在试图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句话。

无论她再说什么，穆秋白都能找到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来反驳自己。

突然之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她的心头。

看着此刻的穆秋白，她想到了自己，这段时间里，她无数次的回想，若是他们没有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穆家又该是怎么样的。

幻想总是美好而温暖，现实却是丑陋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