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此时哪敢发声，只得答应一声，慢慢挪步向外。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几声笑，仆妇掀开门帘，于老太太走了进来，倒与玉茗碰个正着。

玉茗忙侧身行礼，心中暗暗念佛。

“我与她们在园中赏花，走到这附近想起你来，便来讨杯茶喝。”

屋中乱做一片，于老太太扶着柳妈妈的手在碎瓷间走过，仍是笑吟吟的模样。

二太太愣了一时，呐呐道：“娘。”

“给我一盏老君眉也就是了。”于老太太打趣道，又转向堂中跪着的于旭，“好了，大礼行过便罢，怎么还一直跪着，上前来陪祖母说话。”

于旭见老太太来了，原也紧张，听了这句，倒松驰了些，但又不敢就起，停了半晌只又望向马氏道：“娘。”

于老太太正手执茶盏品着，听了这句抬起头：“你只管起来，怎么我的话，你娘还会驳不成。”

马氏心中一紧，于旭倒是高兴，想来祖母是来为自己撑腰了，立时便爬起来往于老太太身边去。

“自来孝是第一要义，只可惜父母子女一场缘分，总是父母为子女多，子女想父母少了。”老太太放下茶盏，拭了拭唇。

听得这一句，马氏想起自己为儿子日夜忧心，忽而不知如何便走到这步，眼圈都红了。

于旭亦是心中含愧。

“从旭儿回来，咱们祖孙俩还没说话呢。你便陪我老婆子去转转园子吧，你娘这里乱乱的，便由她静一静，也是你的孝顺了。”于老太太说着便伸手，让于旭扶她站起身来。

马氏与于旭，一左一右扶着于老太太走到廊下，眼风一扫，那抹影子还在。

“虽说已是春日，园子里还有风呢，这廊柱下哪能站人，闾妈妈，你也是太不当心了。”马氏不好说秦柳若不庄重，只得点了闾妈妈一句。

“无妨，”于老太太侧身打量了秦柳若几眼，见真个已是显怀了，眉心微皱，向马氏道：“这位想来就是秦姑娘了，如何不送去客院安置，你这里一个院子有几间房，没得进进出出也不方便。”

马氏面颊微红，这样不好的事，如何愿意摆到大家面前，只如今再遮掩也没意思。

“全凭老太太做主。”

“好，”于老太太点头，这个儿媳妇心还是正的，“把客人送去浮香馆吧，那边春葵开得正盛，正和时宜。”

柳妈妈可不像闾妈妈客气，上前领着几人便撮弄着秦柳若回去收拾东西，立等要搬去浮香馆。这女子一身小家作派，只知道哭，见到老太太竟还呆呆站着，也不行礼，便是她也看不上。

于旭面现犹疑之色，但也不敢出声，老太太拍拍他的手，稍作安抚，又回身向马氏道：“你便送到这里吧，好好歇歇，兴兴头头的日子，什么大事值得这样生气。”

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马氏一怔。

“你来扶我去逛园子，什么猴儿精，回来就没见着人。”于老太太露出笑模样，点一点于旭，祖孙二人便领着众人往园子里去了。

闾妈妈见众人都走了，马氏还站着，走上去扶她：“太太，这里风大，咱们回屋歇息去吧。”

见她还是眉头深锁的模样，又道：“老太太既然来了，定就无事了，您也不必再为难。”

马氏轻轻摇头：“是我无用，到现在还要让母亲操心。”

扶着闾妈妈手走到门口，见玉茗还侧站着，也只道：“二小姐快下学回来了，你去小厨房看看都给她备办了些什么，别个我也不放心。”

玉茗领命而去，心中松了一节。

秦柳若这头哪有什么行李收拾，左不过是一些来以后才添置的杂用之物，柳妈妈亲自看了，并没什么紧要的，便只扶着人，带着这两日用熟的喜祥往浮香馆去。

因要带马氏的丫头过去，柳妈妈还特去向马氏禀报一声：“并不是府中没有下人，浮香院那头也备办了，只是老奴看着，这秦姑娘有些怯弱，又大着肚子，刚换了地方，用个熟悉的下人，倒好些。”

马氏心中也是慨叹，柳妈妈这样的老妈妈眼中，秦柳若都是个怯弱二字，外头那些火眼精睛的太太面前，又如何打得马虎眼。左不过这件事已经交给老太太了，她自然无有不应的，还当着柳妈妈把喜祥叫来叮嘱一番。

秦柳若被几个下人撮弄着回了房，一阵风似的又叫出西府，跟着便送到了浮香院。

浮香院是客院中最偏的一座，出了西府，过了十八景，走过长长的回廊，还要绕到弄花坞后头去，这样长的路，柳妈妈叫了一乘小轿来送，她自己跟着，倒走得气喘吁吁。

到得浮香院，将秦柳若请下轿，眼见满院青幽，四周亦无别个人影，不似前头西府人来人往的模样，她倒不哭了，只怔怔出神。

“秦姑娘，浮香院是咱们府里客院中最清静不过的，老太太也是为了让您好好休息。您便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事，吩咐丫头婆子就是了。再有喜祥也在这里。”柳妈妈福了一福。

秦柳若这才回过神来，呐呐道：“多谢妈妈了。”实则现下她肚里有些隐隐作痛，却又不敢说话。柳妈妈看她如此模样，觉察到三分，想着到底子嗣为大，暗暗叮嘱喜祥把她照顾得精心着些，喜祥自然无有不应的。

于旭这里扶着于老太太走到拾芳林，花木正盛，枝叶繁茂，一时觉得胸口烦闷之气散了些。

于老太太见了，便令魏紫等人去前头观澜亭备茶点，自己与于旭走进林子里随意赏玩，只远远缀两个小丫头在后头听候差遣。

“祖母。”于旭开口想将今日之事解释一番，无论如何，与亲娘口角总是不美，他自己心中也颇多悔意。

于老太太回头注视他，轻声道：“旭儿，这许多年，苦了你了。”

在外奔走时，于旭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玉面郎，颇有些心机手段，但祖母轻轻的一句话，不知为何还是让他鼻子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