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水师既然支持大人，便要拿出行动来，得到消息，五艘战舰海上将私盐船团团围住，因线人说，于柏岩的亲弟弟便在上头。

众人摩拳擦掌，要上去拿人，谁想扑通数声，船上的人全跳下了水。

这下事情闹大了，更是非要有个结果不可，人拿住了十来个，但却并没有于柏岩的弟弟。

跟着就是内阁明文发九路十三省，王元是一撸到底，别的不说，里头就擅动部曲一条，便无人敢再为他辩白。

世上事原本最怕就是认真二字，何况皇帝要跟你认真呢，保住性命已是厚道。

于家其实并不愿就此甘休，痛怒之下，也想王家填些命才好，但奈何此事毕竟过不得明路，又多少眼睛看着，只得忍气慢慢寻找机会。

谁料数月之后，王元竟然怄病死了，锦衣卫还围着查了许久，毕竟皇帝都没让他死，他怎么就敢死呢，莫不是要伤天子颜面。

查来查去，终究是一个病故的结论，众人都不必受到牵连，这才松口气，王家家眷并族人也算保住性命。若是怨恨自戕，只怕一家子都要陪葬了。

“那你？”

“我和周家的人还在一起呢，就找理由上门也不能太快太急，不然难道那些事很难打听么？”于移海皱眉道。“我能想到别人未必想不到。”

“只待日后吧，总要想个妥当的办法去探个实在。”

说是这样说，但人只要心中有了希望，便有了一线光，这光透过罅隙进来，就会激起无数念头。

于柏岩语气沉静，胸中实却如火烧。

接过弟弟递来的茶盅，连饮数口，便说今日赶路，催促他早些去安置。总归以后在一起的时日长，大局定了，细数可以慢慢再理。

说是早些安置，其实于移海跟大哥拱手告别出来时已是交更时分，四周无人，山房回廊里看得见的只一个于良守着。于柏岩在屋里唤一声：“于良，送送二老爷。”

于良自然醒得，二老爷才回府，路还不大相熟，躬身上前带路。

纵使马氏回了府，与大太太也少有交道。并非大太太刻意拿乔，实在最近她是真忙，每日早晨向老太太请了安，便使车马去东华门口与大嫂汇合，再一起进宫去探望德妃。

这日一大早，马氏又来鹤寿堂请安，与陈氏只匆匆碰上打个照面，话都没说得一句，马氏不禁向老太太道：“这都是我们懒怠了，大嫂天天照管家里外头多少事，比我们勤勉得多。”

于老太太笑着摆手：“这你不用多心。”想着二儿媳不是外人，归府数旬看来，仍是个把稳持重又心思灵巧的，便不瞒她：“是德妃的胎似乎有些不好，多少太医看了都说是心思郁结所致。因此皇上特意恩准，让娘家人进去作陪，好给娘娘开解开解。”

马氏见母亲信任，也是十分高兴，因此并不拿乔，反道：“可这阵势？”

语中未竟之意不言而喻，一个首辅府，一个候府，当家主母任事不理，每日只守在宫妃身边，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已是有皇戚在碎嘴子了，说是皇上还让宗人府申饬来着，什么来得有皇嗣重要。”老太太边说边摇头，显见心中也是不赞成的。

“想来皇嗣总是福气厚重的。”二太太与老太太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若是真有不好，就不会天天唤娘家人作陪了，这不是正经找不痛快吗。只怕是心有所念，所以要提前造势了，只是难得官家也这样纵容。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婆子通传大小姐到了。

一时亦柔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个丫头，一个盘子捧着抹额，另一个竟是帐册。待亦柔行礼坐下，二太太打趣道：“亏得大小姐还带了帐本这样的物事，不然婶娘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随着年岁日长，再不爱打扮，亦柔出门也要着急收拾一番，即使不出府去，也从不怠惰，精致得紧。得了这一句，亦柔掩口笑道：“二婶只管拿我们取乐吧。”

说着便亲上前，拿起那顶姜黄色的抹额，正中好大一颗猫眼石，异彩连连，向老太太道：“祖母，这都春日了，那大毛发烧的帽子带不得了，絮棉的抹额也有些热汗了，我又做了一顶蚕丝的抹额与您，您试试？”

于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口中直道：“你娘近日事多，府里诸事都是你在经管，我听说，你爹那边还拢了些人情事故归你手里，哪里还得闲给我老婆子做这些。”这就是愿意一试了，亦柔亲上前给祖母试戴，八角扣一扣上，正正好。

马氏见了，语发真挚：“真好看，又富贵又雅气，别看抹额不是大件物事，但越小越难做得服帖，越考手艺，大小姐是真用心，也真是一手好女红。”一席话夸得亦柔脸红。老太太示意柳妈妈帮她取下来，拿起抹额仔细打量，又翻过来看了，突发一笑，向二太太道：“我这丫头贴心还不只此处，你看，”

说着柳妈妈就上前接过抹额递给二太太，“你看背面。”二太太久是行商的人，上手一摸就知道，“这是松江细棉布。”

“是了二婶，外头蚕丝富雅，里头缀细棉布我想着贴身软和一些，倒更舒服。”亦柔温言释意。

“难为你这孩子巧思，既和节令，又和人事。”马氏真正叹服。

“是了，说到节令，这是快要三月三了吧，”于老太太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你把历书拿来我翻翻看。”后头一句是向柳妈妈说的，柳妈妈转身去拿历书。

“是了祖母，三月三就要到了，今年怎么个章程，孙女正要请您示下。”亦柔说着站了起来。

说到这个，于老太太犯了沉吟，因着前头那桩事，府里是好久没再摆宴了，但是眼下嘛，她问道：“依你们意思呢？”

亦柔觑于老太太神色，先开了口：“依孙女愚见，今年三月三怕还是要办的，春宴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外头多少眼睛看着呢，这里又有二叔二婶归京一大喜事，正好三月三就在眼前，各府阖家一请，便都沾了喜意。”

说完又向二婶马氏歉意一笑，马氏承她的情，哪会计较谁先开口这样的小事，这件事，她自己说办也不是，说不办也不是，大小姐先开了口，那就是最好了。

说的虽只是春宴，但其实中间夹杂着几桩事体，于家与亲家的关系，于家与外头的交道，还有于家自己，长年在外营商的二房归府，究竟是沉默不言，还是高调应之呢。

于老太太犯了沉吟，半晌才道：“我觉着柔儿说得有理，但兹事体大，待你父亲下衙以后，再唤了你二叔来，一同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