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夫人听自己婆婆这样说话，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且先别说这婚事能不能成，即便成了，他们闫家的儿媳妇背着狐媚名声嫁进门，他们闫家也面上无光。自己这婆婆真是气糊涂了。

她给老夫人递过去一杯茶：“母亲，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教训小辈也不迟，咱还是先说正事吧，今日过来不是要和石家提亲的吗，我看这石小娘子模样长得也周正，配我们家适哥儿也不含糊。”

闫老夫人知道自己媳妇在打圆场，板着脸道：“含糊不含糊查了才知道。”

石术夫妇一听，原来这家人不是来砸场子的，是来提亲的。

可笑！就问这十里八乡，哪里有这样提亲的，聘礼不带，媒人不带，一进门就说人家姑娘不守规矩，这样的亲家，结过去也是冤家。

石术道：“我们石家小门小户，小女福薄，哪里敢高攀闫大公子，闫夫人您说笑了。”

意思就是我们家虽穷，但你们家这样的人家，我女儿也不稀罕。

闫老夫人更气了，自己的适哥儿多好的一个青年，他们石家这老姑娘算个什么东西，还嫌弃自家哥儿。

她拐杖一顿，冷笑道：“适哥儿，听到没，不是祖母不愿意你娶，是人家不肯嫁！”

闫适也生气了：“若不是您老人家一来就恶言相向，石家怎会不愿意嫁，祖母您嘴上骗孙儿说同意娶，可你却未曾上心。结亲结亲，可您分明是结怨。”

阿衡扶额，哪有这样当头硬怼自己祖母的，这闫适可真是个活宝，情商堪忧，他越是为自己出头失了分寸，闫老夫人就越讨厌自己。

果然，闫老夫人气疯了，她一拐杖敲在闫适身上：“你这不肖子孙，我老人家为你的事操碎了心，反倒被你数落不是……”

还欲敲第二下，就被旁边的女眷劝下，石术夫妇也在旁边小心陪着不是，一时间亭子内乱做一团。

阿衡看着场内乱糟糟的一团，不禁扶额轻叹，她是最不耐处理这些内眷俗事的，若是在宫中，她对付自家姐妹祖母，手段可强硬多了，哪用自己费这些神。

可如今不一样，石术夫妇身份低微，在自己还没有足够权势保护二老之前，她不想给石术夫妇增添麻烦。

她慢慢站出身子，大声道：“闫老夫人，请听小女子一言。”

吵闹声顿时停止，所有人都看向阿衡。

阿衡做出一副略显紧张又娇羞的姿态，她觉得若石方慧本人应当是会是这样的反映吧。怯生生地道：“闫老妇人可是同意了我与闫大公子的婚事？”

闫老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也倒未必，能不能当上我们闫家大少奶奶，权当看你们石家人是如何做的。”

这话说的，阿衡积攒了小半辈子的老血都要被气了出来。

可她是她是辅政公主，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自然也能忍不能忍之事！

她故作惊喜地看向闫老夫人：“闫老夫人，您真是晚辈所见最为宽厚豁达之人！不仅不在乎小女子出身卑微，连小女子不能生养之事也毫无芥蒂，普天之下也独有您老人家有这份心胸……”

什么什么？

不能生养？

闫夫人蒙了：这事儿适哥儿没说过啊？这糟心娃哟！这么大的事都能瞒着，胆儿可真肥！

闫老夫人：竟是个不能生的，还想做我闫家孙媳妇，做梦去吧！老身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容不下你石小娘。

石术夫妇：不能生？啥时候后的事儿？没听说过啊！真还是假的？

众人：惊天大事唉！仙人之资的石小娘竟是个不会生养的？哈哈哈哈！老天真公平！

闫老夫人气得眉毛鼻子都歪得不像样了：“适哥儿！你这个不肖子孙！还想取个让我们闫家绝后的媳妇？你置我们闫家列祖列宗于何地？”

闫大公子不乐意了：“不能生怎么了，随便找个小妾给生孩子不就行了？”

阿衡暗自翻了个白眼，就听闫夫人气到：“你这糟心孩子，正妻生的和小妾生的能一样吗？即便日后你养在嫡妻名下，那他也是个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的庶子！日后他如何能在人面前抬起头来！”

闫夫人这话真的挺拉仇恨的，阿衡想，随随便便就踩低了一帮庶子庶女的地位。

自己家也有庶子庶女一堆，可厉害着呢！自己这个嫡长女都快扛不住了！

虽然不赞同闫夫人的观点，可她还得继续补刀：“闫大公子，您之前可是答应小女子的，若是嫁过去不纳妾？”

闫大公子看着面前心爱女人娇嗔的模样，有些心猿意马，傻愣愣地问：“答……答应过吗？”

阿衡故作可爱：“有！您还说要立字据为证，您不会这个也忘了和您家人说了吧？”

得！

今日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闫老夫人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她那个小数斤的拐杖杵了又杵，手指了指阿衡，又指了指闫大公子，来来回回几次，本以为她要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可最后只蹦出个“你……你……！”

闫夫人一巴掌拍在闫大公子的背上：“你个死孩子！还不给你祖母下跪认错！”

闫大公子跪下了！可他不服：“我不过是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何错之有？”

闫老夫人“你”了半日，总算有个合理来骂的油头：“何错之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一错！不敬长辈此二错！隐瞒婚情私定终身此三错！”

私定终身？这事儿可不能认，石术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这种往自己女儿身上泼脏水的事儿怎么能忍，他大声道：“闫老夫人，您这话就不对了，私定终身这四字怎么来的？小女行为举止有规有矩，未曾逾越半分，何来私定终身之说？”

严老夫人也是气昏了头，随口一说，如今石术揪着不放，她也不好再说什么，随机道：“即便不私定终身，这婚事老身也不能答应！我闫家的长孙媳妇必是个能生养的！”

阿衡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略显惋惜地走到闫公子身前：“闫大公子，老天捉弄，你我算是有缘无分，就此别过，两宽！”

这话就是要送客了！

闫夫人也觉得挺尴尬的，扶着婆婆，拽着儿子道别！

闫适还想挣扎想挽留，被闫夫人制止：“别再惹你祖母生气了！除了她，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给你找！”

闫大公子使出了吃奶的本事：哭！

两行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可除了她我谁都不想要！”

他心如死灰地哽咽道：“小的时候，夫子与我说人生八苦，最苦莫过于爱舍离，求不得！我当时不懂，和父子说世上哪有那么多苦，求而不得的东西不去求就是，爱人若是不得不分离就换一个。”

他呜呜咽咽，变成了又哭又笑：“可笑我年幼无知，活了近二十载方才明白这六字真谛，却需用我余下的一生来体味这其中滋味！”

再怎么不舍，闫适都被家人拽走了，拽去了那个没有阿衡的世界和人生！

阿衡站在略显狼藉的茶几前，眼神迷离，她自言自语道：“是啊，人生八苦，爱舍离，求不得，谁又能逃得过呢？”

她想周玄谋！

怀念他的怀抱，怀念他磨着牙槽叫自己小娘皮的样子，怀念他不知餍足的表情和安睡时的神态，笑起来的样子……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隔着一个生离死别的距离和两个不同的国度！

阿衡哭了！

脸上毫无表情，眼泪却成窜的往下掉……

这是阿衡第一次在石术夫妇面前毫无防备的落泪！

石术夫妇慌了，以为是她喜欢闫适，以为她伤心自己不能生养，安慰：“衡儿别担心，不能生咱就医，医不好咱就不嫁人，我们养你一辈子！”

阿衡之前已经和二老说过自己的乳名！

阿衡摇摇头：“不是，都不是，我只是想他了！”

想谁？闫大公子？

石术安慰：“闫大公子有那样的祖母，并非良配！我们阿衡这般乖巧，定能找到个更好的人家！”

石夫人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

阿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她破涕为笑：“闫适？他也配？不是他！是我未婚夫？”

未婚夫？石术夫妇惊讶，阿衡竟然是有未婚夫的？

不过想想也是，看阿衡这通身的气度，定是很好的人家出生的，长得又这么好看，家中当是早早为其备下了婚事，就不知阿衡如今父母双亡，对方还认不认这门亲事？

这么想着，二老不禁面露担忧之色。

阿衡又怎猜不出他们心中所想？安慰道：“阿爹阿娘放心，若是我的婚事不能成了，也是我不要他。再说了，您们的女儿招人喜欢的紧，等着娶的人只多不少。”

其实吧，等着杀的人也不少。但阿衡只能挑好的说，自己已深陷泥沼之中无法脱身，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养父母陷入这阴谋诡计的角逐之中，权力的倾压之下，她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石术夫妇，她一定要保护得好好的。

石夫人担心地道：“那你不能生之事是骗闫家的？”

阿衡点点头：“若非如此，直接说不嫁，闫家为了颜面，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可如今你背了这么个名声，总是不好。”石术道。

阿衡无所谓笑道：“反正也不愁嫁不是？到时候嫁得山高皇帝远的，这些名声也就无所谓了。再则，如今背着这个名声，也好推掉那些上门求取的人，正省了您二老操心怎么拒婚才不得罪人。”

说的也有道理，石术觉得既然阿衡都能把事情想得那么通透，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家三口和一个小药童一起开始收拾院子。

阿衡边给亭子外的花草浇水，边道：“阿爹阿娘，过几日我的几个仆人找来，他们陪我一起上京拜祭父母，届时会叨扰家中几日，我把旁边的客房收拾出来两三个备用。”

殷实之家，有几个家生子仆人也不见得是什么稀罕事，石术夫妇并未在意，只是帮着阿衡收拾屋子，还嘱托她不要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