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时候，姐姐经常说：“小昱要少哭鼻子哦，小孩子的眼泪对于上了年纪的妖精来说，可是极好的养料呢！”

“如果你的眼泪在半空中消失了，那一定是被妖精偷偷接住啦！毕竟，妖精更加喜欢没有沾染凡尘的眼泪，因为那更纯洁……”

现在想来，不只是妖精对眼泪的渴望，事实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不似童话一般美好诗意。那时我所看到的世界，不过是姐姐用彩虹装点过的图画罢了。

那么峙呢？

作为这样一个人的软肋而活在世上的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她疯疯癫癫的性格，身边那头总是被她当成兄长的白鹿，还有她笔下不曾拥有面孔的人，又是被谁装点过的世界？

……

“可是峙看起来……并不坏。”我喃喃道。

“端木梨并不想她知道这一切，”山鬼起身，倚在柱子上活动已经坐麻的

双腿，“抄家的时候他避开了峙的房间，并且赶在峙回来前离开了现场。有个部下不小心弄脏了峙的画，被他当场杀死。”

“怪不得，”药蓠思忖着转身，“枭哥早就看出假小子不简单了吧？”

枭哥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火，侧脸的线条被火光勾勒出来，冷峻又俊拔的线条闪闪发亮，伴随“噼啪”作响的烧灼声。

良久，枭哥忽地起身，在我们的注视下掸了掸风衣上的灰尘。

“这样的话，”他肃然开口，“还是等有机会再去问峙吧，现在的她，应该还是我们这边的。”

“嗯，我赞成。”山鬼正经地点了点头，看向庙宇外已然放晴的天空，朗声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如果结束了的话，请允许我同你们回去共进午餐。”

“当然有了！不过鬼主大人饿了的话，剩下的问题可以路上再问。”药蓠总算松了口，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别过脸去不看山鬼。

“哈哈，那多谢药兄了！”

“别高兴太早了喂！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的话，我随时把你扔下车！”

“药兄放心。”

“混蛋，别喊那么亲近，我还没原谅你呢！”

“……”

院子里，青草被水珠压弯了腰，水珠在阳光下律动着，顺草茎滚落，青草被折压到极致，送走水珠之后，复又弹起来。

……

回去的途中，山鬼果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余下的问题。

首先，我们手里的那半琼筵确实是他亲手拍下的，交给我们，是因为找不到比斯芬克斯坦更安全的地方保管它了，只是他没想到，我们杀完弗朗西斯，竟然还把琼筵带到了重庆——这座从未在黑夜中安宁过的城市。他想得到另一半琼筵的原因，也很明确：一来，是想用它来团结妖精们为尊严而战；二来，即使第一点做不到，也不能让琼筵落在歹人手里，用以发动非正义的战争。

“混蛋，只要是战争都是非正义的！想获得尊重，一定还有更好的方式，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我们都会帮你！”药蓠半是反驳半是劝慰。

“我会考虑的。”山鬼看窗外。

其次，是赤尤的事儿：赤尤原本是山鬼的兄弟，两人一起在重庆当猫妖的首领，彼此不分伯仲。山鬼这次前来重庆，事先已听闻有部下反水，唯独没料到是赤尤，好在赤尤已经被杀，曾经被奴役至死的兄弟们的仇也算顺利得报了。

“不得不说，在鬼哥当会长的这些年里，琉璃会确实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我评价道，“这也算是一种功劳了吧！”

“嗯嗯。”山鬼点头认可，极尽温柔地瞥向我。

“眼睛给我老实点儿！”药蓠又急了……

最后，是齐默博士的病：山鬼虽然真的不知道金丝楠木棺和大蛇的事儿，但是关于「不夜斋」，他还是颇有了解的。「不夜斋」就坐落在重庆城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主要工作就是制造各种法器还有掌管人间的「契约」，其「斋主」是介于妖与人

之间的存在，可以保留青春的容貌活上很多年很多年……

传说每当一任「斋主」死去之时，大海的深处就会飘落一场有温度的雪，融化寒冰，守护生灵。

“有温度的雪？”驾驶座上的枭哥也好奇了，侧过脸来。

“传说而已，就像「塔」一样，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山鬼解释道，“我后天带你们去「不夜斋」吧，见见那位「斋主」，说不定可以问出点什么！”

枭哥肃然不语，径自转移视线，望向前方的公路。

……

黛色的山峦，透明的湖畔，一同环抱着河畔这间温柔的小屋，袅袅炊烟隔着很远都能看见。

“姐姐！”我率先跳下车，跨过小溪，奔过草地，脱下鞋提在手中，光脚丫淌过河漫滩，一把抱住正边走边观赏风景的姐姐。

姐姐系着围裙，将一头红发扎成干练的马尾，见状并不意外，一面爱怜地抚弄我的乱发，一面嗔怪：“才分别多久，就这么想姐姐了？”

“呜，呜呜！！”金黄色的耳廓狐连蹦带跳地跑来，伸出小爪子直往我身上扑，大尾巴活快地甩来甩去——

“Angel!”我喊着她的名字，俯下身来将她抱起，小狐狸兴奋地往我怀里蹭，仰起脖子，伸出舌头来肆无忌惮地舔我的脸，“哎哟哟，你咋这么沉……好了啊喂，姑娘家的有伤风化啦！”

姐姐端庄地朝与我同来的几个家伙浅浅一笑：“我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山鬼一惊，连忙看向别处。

“哪里，哪里....…小昱他，很高兴和我们在一起呢！”药蓠倒是大方，一把搂过我的肩，突然注意到什么，大叫起来，“喂喂，光无化日之下你们干什么！”

我这才发现怀里的耳廓狐已然变成娇小的金发少女，正身穿连衣裙，晃着两条腿趴在我肩上，一双白皙的手臂亲昵地环住我的脖子。

我当即飞红了脸，挣扎着将Angel放回地面。

“如胜姐，如胜姐！”一袭白衫的北辰远远赶来，一把拽过姐姐的胳膊，“蓝莓派又烤糊了……你快来看看吧！咦，小昱哥，你们回来啦？”

北辰说着，扑上去抱住枭哥：“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