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格雷沿着阶梯继续向下走去，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任何声响，并尽量利用每一处可用的掩护，不过这里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理会他。

终于走到了神殿最中心，这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还有一个白头发的老者在石碑下闭眼沉思。

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察看，那位老者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外来者？”老人睁开了眼，将脸面向他，脸上充满了褶皱，像是干枯脱水的树皮。

菲尔·格雷一时不知道怎么采取行动，所以没有否认也没有说是。

老人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石碑，一寸一寸的扫视上面的字迹，菲尔·格雷顺着他的目光，想看清楚那些是什么，可是因为太过黑暗，字迹模糊不清。

“这些人都是为了岛上的光明而牺牲的人，有时候我在想，这种牺牲到底应不应该？为了一年甚至一天的光明，要让年轻的生命赴死，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老人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说给他听。

原来这些都是为了岛屿光明而牺牲的人的名单啊。

菲尔·格雷坚定的答道：“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其长度，而在于其深度和意义。为了光明而奋斗，这是他们的心愿，虽死犹荣，讨论是对是错已经没有意义了。”

无论在哪个世界，在哪个时期，总有些人为了子孙后代能够看到光明而甘愿牺牲，这些人是真正的英雄，他看向石碑的目光也带上了崇敬。

“在他们的心里，这种牺牲是必要的，是通往光明未来的必经之路，哪怕是最终没有成功，也依然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我们可以从中学习，找到新的拥抱光明的方法，让这样的牺牲不再必要。”

他不知道岛上的人都采取了什么样的方法来寻找光明，但是这依然暗无天日的岛屿证明他们的路走错了。

老人听了他的回答，笑着摇了摇头，感慨得说道：“你说错了，但你又说的很对。”

“什么意思？”菲尔·格雷疑惑的问道。

老人的声音带着冷厉：

“这些人有的是自愿牺牲的，但大部分人是被迫牺牲的。”

“被迫？”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开始于一座远离大陆的岛屿，岛屿物产丰饶，环境优美，不时还有游客到来，岛民们安居乐业，生活幸福而美好。”

菲尔·格雷知道他是在讲这个岛屿的历史。

“后来有一天，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如同无底的深渊，整个岛屿再找不到一丝光亮。岛民们非常恐慌，在整整一个月的等待中，他们崩溃了，想要逃出这个岛屿，可是他们发现，无论怎么做都离不开这里。风雨可以进来，飞鸟可以进来，甚至连路过的游客都可以进来，但是只要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绝望和恐惧在岛上滋生，当花草树木枯萎死亡，飞禽走兽因为阳光的缺乏而消失殆尽，岛民们也因为缺乏阳光和食物而相继死亡。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他是为了光明而牺牲的第一人，是先驱者，是整个岛屿的希望。他指挥众人在岛屿的东西南北及中央修建了五座灯塔，然后将自己的头颅和四肢作为燃料点燃了灯塔，至此光明又在岛上存在了整整三百年！”

“这个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或许他是神眷者？”菲尔·格雷皱了皱眉，推测道。

“你知道神眷者？是的，他是太阳的信徒，是晨曦神教的一位长老，他只是偶然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前来岛上游历，结果却为我们牺牲了。”

老人的声音带着沉痛。

长老啊，怪不得，晨曦神教只有神降级别的眷者才能成为长老，难怪能为岛上带来整整三百年的光明。

“我们永远铭记他和晨曦的恩德，可是直到三百年后，灯塔熄灭了，光明再次消失了。”

菲尔·格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当年他带来的三个学生，在岛上生根发芽。他们带来了晨曦的信仰，也带着人们盖了这座神殿，祈求神明能带领大家走出黑暗，有些岛民在他们的指引下也成为了神眷者。接着，经过三百年的发展，晨曦的神眷者也多了起来，可惜数量依然少之又少，而且再没有人能够达到长老的那个境界。”

“三百年后，岛民们想让他们再次点燃灯塔？”菲尔·格雷问道。

“不，这个时候他们是自愿的，甚至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惜他们与先驱者相比，实在差的太远，就算相继牺牲，光明最长的时候也只有一年，有的人牺牲了甚至只能让灯塔亮一天，到了后来，晨曦的眷者越来越少，剩下的零星几个也不愿再牺牲了。”

“可是光明真的能让人上瘾啊，哪怕明知道它是如此的短暂。”老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些曾经沐浴过光明的岛民，他们始终无法忍受再次回到黑暗的恐惧，于是，他们开始了一场针对晨曦眷者的搜捕，剩下的眷者们都被强迫牺牲了，或许因此神明更生气了，岛上再也没能出现晨曦的眷者。”

“岛民们为何要赶尽杀绝？为何不能留下一些晨曦眷者，或许他们的等级再高些，就能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呢？”

而且就算找不到其他办法了，让那些低等级的再成长一段时间，到了神降级，也不至于一条命只能换一天的光明吧？

老人苦笑着说道：“黑暗早就让岛民们失去了理智，猎物就在眼前，饿了许久的野兽哪里还有耐心等它再长大一些呢？而且再长大了，谁吃谁就不一定了。”

确实，高级的神眷者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这些岛民就算有再多的人也不是对手了。

“后来呢？”

菲尔·格雷朝着石碑走近了一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辨认石碑上的名字。

那些名字都被刻得异常深重，仿佛每一笔都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坚持。

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刻痕，仿佛能感受到那些牺牲者最后的呼吸。

“后来，晨曦的眷者就成为光明的替代品，凡是不小心流落到这里的晨曦旅人们，都会被岛民们当做灯塔的燃料，他们信仰太阳，却也想摧毁太阳。”

菲尔·格雷心里一惊，怪不得岛民们听到他们是晨曦的信徒会是那般反应。

遭了，长老那边有危险！

等等，长老可是神降级别，有危险的是岛民才对吧？

想到有强大的依靠，菲尔·格雷才放下心来。

或许现在他更该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吧，不过身为三位神明的眷者，隐藏自己的身份还不易如反掌。

“这些后面的名字，都是意外流落到岛屿上的晨曦眷者们……”

老人的声音逐渐淹没在一声叹息之中。

“一开始的疑问，你心中早有答案，对吗？用一条无辜的生命换来这样短暂的光明，这就是错的！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牺牲！和我所说的为光明而付出生命也并不是一个概念。”菲尔·格雷眼神尖锐的看向老人，冷冷的说道。

老人又摇了摇头，“可正是这样短暂的光明让我们坚持了整整七百年啊，若不是每隔几年都能短暂的沐浴一次光明，或许所有人早就忘记了光明，也失去了追寻光明的动力，我们岂不是将永远在黑暗中沉沦？”

“所以你们一边假仁假义的为他们的牺牲而愧疚，一边又不想放下你们手中的屠刀？”

菲尔·格雷嘲讽的说道，他直直的看向老人的眼睛，“你知道吗？真正的光明不在于没有黑暗，而在于有人愿意在黑暗中为你点灯，那位长老在时，你们还拥有光明，而后来你们亲手将它摧毁了，就算那些灯塔再亮起来又怎样，你们的心已经堕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