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着那老汉精瘦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角，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可是没办法，他们能卖的，就只有这一身气力了。”

“摩托三轮车呢？”毛羽似乎是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他们用人工这么一趟下来，都够摩托车来回四五趟了。”

“成本！”陈阳吐出两个字，“他们这一趟其实也就赚个十几块钱，一天最多也就七八个工，一个月刨去吃喝，也就能剩个千把块，你现在跟他们说买个摩托三轮车吧，油价五块多一升，你看他们会不会像看傻子一样看你。”

“再说了，市场不允许！”陈阳拉着毛羽在一家夜市前占了张桌子，“就比如说这个夜市街，在这里吃饭，所有的价格都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老板抹零的多少。”

“知道为什么吗？”陈阳自问自答道，“因为其他商家不允许。”

“就像是果蔬市场，每天就那么多活儿，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你突然搞个摩托车过去，那不是砸大伙儿的饭碗吗？”

“都不用想我就知道，要是真有那么个人搞了辆摩托车过去拉货，那我保证，他的车永远都会在修理厂。朝人动手的胆子他们没有，但是把车弄坏的本事，他们还是有的。”

“……”毛羽显然是被陈阳的话给刺激到了，“不会吧？”

“又不是没发生过，之前可是流过血的。”陈阳轻飘飘的一句话，只让毛羽感觉到不寒而栗。

见他那副被吓坏了的样子，陈阳又补了一刀：“所以啊，有的时候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多少双手等着做事，多少张嘴巴等着吃饭呢，而且一动就是钱，现在哪儿来的钱搞这些事？”

毛羽也是跟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看来，我还是在办公室呆得太久了，满脑子都是理论知识，真要是实践起来，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这一趟平山，来得值！”

这时，一盘口味蟹被端了上来，陈阳递给他一双筷子：“尝尝，平山特色，在别的地方，还没这个味。每年也就能吃这两个月，蟹肥膏黄，又鲜又美。”

其实毛羽不太会吃这种带壳的东西，蟹腿都算了，蟹钳丢了吧，又觉得可惜，吃吧，又有点咬不动，最终啃了两口也就放弃了，好吃是好吃，但是牙疼。

没一会儿，又上来一盘螺蛳，陈阳一口一个，吃得又辣又爽，但毛羽是真的不会处理这玩意儿，嘬一口吧，螺蛳肉又吸不出来，用牙签吧，看陈阳那状态，又觉得丢脸。当真是左右为难。

陈阳将毛羽的状态都收入了眼底，将筷子放下，给毛羽倒了杯啤酒：“你呀，就是太端着了，吃点东西都顾前顾后的，做事那不更是一天到晚胆战心惊？”

毛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看着陈阳身上那股子潇洒劲，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哪有媳妇不受气的。只不过媳妇要是受了气，大不了离婆婆远一些，咱们不行啊，去趟厕所都能遇上三个领导，难啊。”

“那你觉得是难做事呢，还是难做人？”

陈阳的问题总是这么刁钻，毛羽又半仰着头，想了许久才说道：“都难吧，在体制内，不会做人，那就连做事的机会都没有，不会做事，同样的，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

“确实不容易。”陈阳举杯，表示认同了毛羽的这一说法，毛羽和他碰了下杯，觉得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你之前不是说来平山受益良多，回去写份报告交上去，日子会不会好过点？”

“写啥报告啊。”毛羽一脸的晦气，“有些事情，在你们平山能做，但是我要就着这个情况写进报告里，上面只怕会觉得我事儿多。”

“嗯？不会吧，我也没觉得平山有什么东西，是市里面没有的呀。”陈阳磨蹭了半天，就等着这么一下把毛羽的话给套出来。

毛羽也不疑有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交警岗亭：“我今天沿着你们城区转了一圈，发现你们这三条主街上，每个十字路口，都会有一个交警岗亭。”

“有这些交警岗亭在，有什么问题，一来你们可以快速响应，二来嘛，你们平山的司机就比陈安的那帮鸟人规矩得多。”

憋了半天就问出来个这，瞧着他那个没见过世面少见多怪的样子，陈阳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原先也乱，也就这半年才好一些，刚开始推行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阻力。”

“交警那边一个劲地叫苦，换个人估计就软了，是咱们秦书记一手给压下去的。”

毛羽扁了扁嘴：“在平山推行这事儿都阻力重重，就更别提陈安了，陈安的市区要比平山县区大上好几倍，总不能每个路口都设这么个岗亭吧？别说是执勤的交警没法协调，就是最开始的财政预算，估计都拨不下来。”

“所以啊，小也有小的好处。”

陈阳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那你愿意离开陈安，到平山来不？”

见毛羽不说话，陈阳也是揶揄道：“看吧，大也有大的好处。”

“还有呢，你在平山转了一圈，总不能就发现几个交警岗亭吧，那要是这样的话，你回去可真的没法交差了，要是找不到材料，我可以帮帮你，毕竟我是平山本地人，对平山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毛羽想了想说道：“还有，可能就是你们的一些执法单位比较有人情味吧，我之前看到好几个跳蚤市场，城管局的人过去了，也没收他们的摊子，只是劝离，也没追着那些商贩跑。”

陈阳眉宇微蹙：“这不应该的吗？”

“啊？”毛羽讶异，“可是市容风貌？”

陈阳摆了摆手：“市容风貌再好，不如百姓兜里有钱。”

“明年，就在那一块……”陈阳指了指街对面，“县政府打算开辟出一片空地，专门把这些跳蚤市场整合在一起进行统一管理。”

看毛羽一脸的羡慕，陈阳又举了举杯：“不用想了，你们陈安做不到这一点，地方一大，人心就杂，平山之前也挺乱的，不过现在都在慢慢地梳理，可陈安有这个决心和魄力去做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