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上飘着小雨，顾寸言在尝试很多种方法依然没有穿回去之后，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

一推开窗，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更是将不好的情绪积压在了心里。

他心中很是烦闷，撑着油纸伞独自出了门。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耳边皆是有节奏的雨滴声，缓缓砸进了他的耳中。

许是多了点声音的存在，他也不那么孤寂了。

顾寸言本就是不属于这里的人，所以他看着有人在雨中躲避的样子就像是在看影片一样，而他自己则置身事外。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总之，他很清楚，他不属于这里。

不知不觉间，落脚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凹凸不平的泥路。

他垂眸，视线里，一双沾染着泥巴的鞋子出现在眼帘。

他蹙了蹙眉，脸上已然有了不悦。他想也没想，直接转身就走。

接下来拳打脚踢的声音就这样强硬的传了过来，他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再次转过身来。

破败的屋檐下，三三两两的大人，身上的衣裳早已旧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空气中也似有若无的传来了一阵汗臭味，顾寸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而在他们的手中，有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童，或者说只是跟这副躯体年纪相仿。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身子，暗自摇了摇脑袋。

拳风再次划过长空传到了顾寸言的耳中，他再次抬眼望去，只见那两个孩童开始拼命的反抗。可是两个孩童的力气怎么可能敌得过成年人呢？

只不过是被打的更惨了点，两人双双被扔到了地上，顿时痛的蜷缩了身体。

顾寸言依然像是一个看影片的人，并没有打算插手，只当作一个看客。

他的心底再次传来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时刻在提醒着他，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孩童会被欺负至此，但结局已定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看头了。

他有了要离开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那两个孩童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便踉跄着站起了身，眼神也变得愈加的坚定。

他们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被扎起来的发丝湿哒哒的贴着背部。

即使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眼睫，在一片模糊之中，他们还是很稳定的走向了之前的那几个大人。

顾寸言一怔，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

只是他们的行为，在大人眼中并没有什么威胁力，有人笑骂了一声。“你们这两个小不点，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远点！还是说，刚刚那顿打还没挨够？”

他咔咔的捏紧了手中的拳头，本来还是坐着的他直接站了起来，一脸笑意的望着面前的小八和小九，只是那眼神多了一些嘲弄。

剩下的几人闻言，也笑了起来。在他们的眼中，只是半大的孩子，实在不足为惧。他们要是真想的话，弄死他们就像是捏死蚂蚁一样那么简单。

小八将小九护在了身后，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笑了笑。

接着，在他们错愕之中，将他们乞讨的碗啪的一声摔在了他们的面前。

缺了口的瓷碗瞬间一分为二，在破碎声响起的时候，新一轮的殴打开始了。

顾寸言其实也不懂，为何当时的他们怎么如此倔强，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以卵击石。

“啊！”

一声惨叫声传了过来，接着拳头更是大力的朝着小八的身上挥去。小八仍然紧紧的咬着那人的手指不松，大有一副要将口中的手指咬断的架势。

小九也是趁着这个档口，咬在了那人的胳膊上。在被包围的情况下，他们只死死的咬住这个人不放。

那人实在是害怕了，他怕自己的胳膊会掉了肉，也怕自己的手指会断掉，于是他急忙出声道：“松口，快松口！我们不会再打你们了，快松开！”

他另一只手很快的打掉了小八和小九身上的拳头，此刻的他也快要疼的晕了过去，声嘶力竭的喊道：“他们已经收手了，你们别再咬下去了，真的会断掉的！”

恐惧无限的蔓延，就在他快要疯癫的时候，小八和小九终于松开了手。

两人跌落在地上的时候，随意将口中的鲜血抹掉，死命般的盯着眼前的几人。大有一副只要他们不死，他们就可以一直咬下去。

无所谓了，反正就一条烂命，与其被驱逐饿死，不如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最先跑掉的是被小八和小九咬伤的人，他一边跑着一边喊道：“疯子，疯子！两个不要命的小东西。你们还留在那里干什么？不怕被咬死吗？”

起先还在愣着的几人，反应过来时，望着地上已然被冲淡的血迹，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手。接着，也全部四处逃窜了。

他们还没疯到跟两个不要命的小鬼撕扯在一起。

这其中，有人从顾寸言的身边掠过，溅起了地上的雨水。

指尖一凉的瞬间，他在心里反问道：“我是不属于这里，可为何不属于这里的我，同样感受到了来自雨里的凉意？”

而此时此刻的他跟他们处在同样的环境里，在没有找到穿回去的方法之前，他是要一直生活在这里的。

所以，他需要同伴。

他在心里做出决定的一瞬间，脚步就已经朝着他们走去了。

在危险之中永远不会放弃同伴，仍旧齐心协力的人，他很欣赏。

他蹲下身子，向着他们伸出了手。

雨水不断的冲刷着他的指间，凉意瞬间席卷全身。而下一刻，一只同样带有凉意的手握了上来，一双纯净的双眸紧紧的盯着他。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

坐在马车上的小九，笑了笑道：“这是我们相见时，我说的第一句话。其实，那样一贫如洗的我们，生存的环境那样恶劣，我们实在无法将你当成朋友。

我们会第一时间，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你，例如：你只是想将我们拐走卖给其他人换取银两。”

顾寸言从来没有听见小九说起这件事情，他无奈的笑道：“虽然不轻易相信陌生人是好事，但是我们可是年纪相仿，我从哪里找来的渠道，将你们卖掉？

而且，即便我需要银两，也绝对不会用那么不正当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是啊，所以，年纪相仿的我们，又如何会形成了暗尘这样的组织？主子，你那时的想法就已经很成熟了，这不是我们那个年纪应该有的。

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顾寸言望向他，“看来，我找你聊天是正确的。你心思敏锐，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小九突然沉寂了下来，良久他才说道：“真的要离开吗？”

“果然察觉到了啊。”

他笑了笑，“小九，其实我们本就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或早或晚。我知道你可能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离别其实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从与你们产生羁绊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因为我总归是要回去的。”

小九偏过了头，敛去了眼里的悲伤，他很想装作很轻松的样子，继续与顾寸言说些什么，但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突然吗？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他也不是没有和顾寸言分离过，那时的他一点也不伤感。因为他知道，无论顾寸言在哪里，他们总会重逢的。

可他说，他不属于这里，他们再也没有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