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我即便是攻下了洛阳也守不住！”，李矩很快便回过神来，颓然摇了摇头道。

“不需要守住，甚至荥阳郡都无需死守。”

李矩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在剧烈闪烁着，很显然他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半晌后，李矩终于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离开荥阳郡，我一旦离开荥阳郡，洛阳以东便再无屏障！

到时候颍川郡、濮阳郡、陈留郡、襄城郡等十数郡将全部暴露于匈奴的铁蹄之下，仅靠当地的坞堡根本无法坚守。

如此一来，江北河淮之地将尽皆彻底沦陷，并州交通也将断绝，刘琨也将陷于绝境之中！我大晋北方之土将全部落入匈奴之手！

不可！万万不可！

如造成此等局面，我李矩将成为大晋之罪人，遭受万人唾骂！”

安靖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了李矩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李矩是民族英雄，正因为他是民族英雄，所以他身上套着许多枷锁，对晋廷所谓的忠只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他被后世传颂的最主要的原因。

实际上，以李矩或刘琨的实力，在这乱世中完全可以自立为王了，愿意追随他们的人肯定也大有人在，但他们却都没有如此选择，而是都选择了忠于晋廷。

这也是安靖一开始就没打算邀请李矩参与此事的最根本的原因。

“好啦，李将军，我得走了。此战如若我们赢了，刘聪必定伤筋动骨，荥阳郡估计能太平一段日子，你安心在这里陪师尊吧，她一直都很想念你。”

“安靖，等一等！”

就在安靖要走出门口时，李矩又把他叫住了。

“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可能会跟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真话？”

“不是。”

李矩牙关紧咬，半晌后第三次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曾试图劝说荥阳郡的百姓随我南下，可却没多少人肯跟随，都说故土难离！”

“故土难离是因为百姓们不相信，他们不相信离开了故土生活会更好！

天下之大，百姓们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只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都要接受重重压迫！因此，还不如留在故土。

如果李将军不信，这次回去你可以试一试，试试告诉百姓们你要带着他们来明月镇，或许他们就不会说故土难离了。”

李矩全身狂震！安靖甚至在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恐惧，安靖知道李矩把握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安靖的话看似说的是百姓，实际上矛头直指朝廷和士族门阀。

“那北方之地怎么办？刘琨怎么办？”

“我记得曾经有一位伟人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会在汝南郡留下一千枚火药弹给李将军，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再会！”

安靖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李矩一人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

安靖知道李矩已经心动了，但像他这样的人意志往往格外坚定，所以不能逼迫，只能让他自己转过这个弯来。

骑上安三牵来的骏马，安靖很快便转入了街道。

此时，明月新军的队伍已经走过，仍在街道上行进的是一万百越战兵，青年军之歌仍然在演奏，配合着行进的队伍格外雄壮。

因为没有预料到百越战兵的到来，新款军装不够，百越战兵没来的及完全换装，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领到了新军装。

这些人穿着新军装，身上还留着本族的配饰，再加上统制不一的各色刀剑，看上去就像是一支杂牌军，不过士气分外高昂，看着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的感觉。

安靖穿着军装出现，立即引起了一阵欢呼，安靖微笑回应。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文化洗礼，这次出征果然与以往有了明显的区别，若放在以往，明月新军出征，明月镇上只有紧张与悲痛。

可这一次，除了这两种情绪以外还多了鼓励和欢呼。

这种变化难能可贵！

朵儿一身红妆站在明月学校门口等着安靖，人群中的她是那样鲜艳夺目！

安靖路过时，朵儿一把抓住战马的缰绳，硬生生将安靖的战马勒停了下来。

朵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安靖在看，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你是故意的！”

“不是！”，安靖捏了捏朵儿精致的脸蛋。

“我不能跟着你去，对不对？”

“恐怕是的，丈夫出征在外，妻子就应该守好家园！”，安靖凑近朵儿的耳朵：“藏兵谷中还有两万战兵，你要提醒屈少卿，千万注意萍乡、宜阳方向。

如果西南方向有异动，让莫格金谷将军先将人放进沅水平原，然后叫他们有来无回！如果事不可为，就放弃一切全部退入藏兵谷死守，等我回来。”

“朵儿是你的，我会守好家等你回来！”

“好！夫人珍重，我走了！”

安靖刚想起身离开，却又被朵儿一把拽住了衣领拉低了身子。

“吻我！”

安靖微微一笑，闭上双眼吻了下去。

这个举动立即引起了周围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可声音很快又压抑了下去，没人忍心破坏这温情的一幕。

“再见吧妈妈，请你吻别你的儿女吧……”

歌声越发嘹亮，战意冲霄！

明月镇的大军走远了，朵儿和明月镇的百姓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马蹄声传来，原来是李矩带着他的部下策马而来，他们也换上了戎装。

“夫君，你这是……”，卫夫人有些慌了。

“夫人，抱歉！我必须返回荥阳了，安靖他们北上抗击匈奴，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个我知道，可是……”

“夫人放心吧！”，也许是受了安靖的感染，李矩在马背上转过身来，伸手搂搂卫夫人的肩膀，如此亲密的动作，他以前是绝对不会当众做出的。

“我会小心的，陵儿和秋儿就待在你身旁吧，开春了就让他们去明月学校进修。安靖有安靖的理想，我也有我的理想，我想再试一试！”，李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那好吧，祝夫君旗开得胜！”，卫夫人的脸有些发红，但心中却是欣喜的，她能感觉到这一次李矩的变化很大。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夫人保重。”

“夫君保重。”

李矩终于带着他的人消失在了夜幕中。

明月镇大军一路北上，抵达澧水后便转水路，经洞庭湖入长江抵达汝南郡，再由汝南郡乘船进入沔水逆流而上。

不到七天时间，船队已经抵近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