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钟了。这期间，弗朗西斯亲自给我做了一顿美味的大餐，我觉得他的厨艺简直堪比大厨。但他毕竟已经是帝国皇帝，平日里的工作量巨大，根本没多少时间用来练习厨艺，这对于从小生活优越，家庭条件极好的我来说，算是非常奢侈的享受。

当他把一块烤得金黄的三明治递到我的手里时，我有些惊慌失措地拒绝了。弗朗西斯微微皱起了眉：“别怕，我只是担心你饿坏了，快尝尝看吧。”

我接过叉子，试图找到合适的切口，然而它实在是太厚了……无奈之下，我把盘子放回桌上：“陛下，我不饿……”

弗朗西斯挑了挑眉：“那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了想，说：“给我一杯牛奶就好。”

弗朗西斯立刻拿了个杯子，给我冲了一杯热牛奶，然后递给我。

虽然他的态度温柔，语调温柔，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我捧着牛奶喝了两口，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昨天晚上梦境里的情形，那些虚幻又熟悉的画面不断在我的脑袋里晃动着。

——“……这是你最喜欢的食物，来试试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点诱哄的意味。

“这是你最喜欢的食物，来试试看？”

我茫然地抬起头。眼前坐着一位穿着黑色袍子的男性，他有着长长的胡须，双目炯炯有神。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忽然觉得很像某位老朋友。

“陛下，我怎么觉得您有些面善？”我迟疑着问道。

“我叫阿尔忒弥斯，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他温和地看着我，“你忘了吗？我曾经邀请过你去我的王宫，我们甚至谈了半夜。”

我愣住了。

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她是个温柔慈祥的女人，每次我被母亲抱着来王宫，她都会耐心地询问我一些问题，并且给予我一些礼物。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场噩梦中会有这么多我印象深刻的人？我的脑袋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遥远的古老岁月中钻了出来，拼凑成一幅模糊却清晰的景象。

阿尔忒弥斯……她是我曾经的朋友？

她在我面前露出了悲伤难过的表情，眼泪滴落在我的脖颈之上，灼烧着皮肤。

“我知道你恨他，”她哽咽着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不会失去父亲，你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可是现在他不会理会你的祈求……”

她伸出苍老的手指擦拭着我的眼角：“他早已抛弃了所谓的承诺。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决定，但是至少……你要为你自己做些什么，不论结局如何。”

“我明白了，陛下。”

……

在我睁开眼睛的刹那，窗外已经暗下来了，天边的云朵被染上一层瑰丽的橘红。

窗外飘洒着细碎的雨丝，屋顶的积水汇聚成一股洪流，哗啦哗啦往下流淌。这种天气让人感到困倦，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然后猛然惊醒。

我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卡洛琳，醒了吗？我进来咯？”门被推开了，娜塔莎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啊，抱歉，我吵醒你了。”娜塔莎说，“刚才睡了一觉，现在精神真是好极了。”

“嗯，睡饱了。”我说，“今天晚上你要留下来陪我吗？”

“当然，这是肯定的，”她说，“我们是伙伴呀，不能再丢下彼此独自逃避了，你说呢？”

我点了点头。

“好吧，那么……现在先来说说今天晚上的安排吧！”娜塔莎兴致勃勃地提议。

“你打算怎么安排？”我问，“我对王城并不了解。”

娜塔莎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熟悉，但你跟我来就是了。”

“你不介绍我几个朋友认识吗？”我有点好奇。

娜塔莎嘿嘿笑着，摸着肚子说：“等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的。”

我叹了口气，起床换衣服。娜塔莎站在旁边，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突然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和原来不太一样了？”

“是吗？”我摸了摸头发，“可能是洗澡泡久了吧，总之我觉得整个人舒畅了许多。”

娜塔莎恍然大悟，说：“原来是洗头发了呀，我还以为你又变漂亮了呢。”

我忍俊不禁。

吃完饭后，两个人准备出门了，临走之前，娜塔莎把我拉到她的房间，悄悄告诉我：“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你也别告诉任何人……”

“你打算去哪儿玩？”我问。

“先去找贝尔丹，然后……”她低头思考了一下，“我们去找亚伯吧。”

我眨眨眼睛：“去见亚伯？”

“是啊！”娜塔莎点头说，“我们一起去吧，顺便也能帮你散散心，免得闷出病来！你知道的，我是你唯一信赖的朋友了！”

“……可是我不太方便。”我说。

娜塔莎眨巴着眼睛：“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份特殊，万一被人发现了我和你在一起……”

“那就假装我是你姐姐嘛。”娜塔莎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看看那些公主们不都是姐妹相称吗？”

第3章 龙族则属于另一个维度

“那可不一样！”我哭笑不得，“我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嫁给我哥哥？”

“这有什么关系？”娜塔莎反问，“反正我又没想过当公主，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亚伯对你挺好的。”

……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我简直不敢置信，娜塔莎居然会夸奖亚伯！

“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兄妹嘛！”她理直气壮地说。

我默默无语，沉吟良久，终于憋出了四个字：“这也太草率了。”

“不是草率，”她摇了摇头，“我觉得亚伯对你挺好的，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他很照顾你，也没有欺负你，我觉得他对你不错。”

……这么说好像是没有毛病？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

娜塔莎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说：“那你休息一会儿吧，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会来喊你的，放心，我会尽快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开。

在门关闭后，我慢慢爬到床上，用手盖住了脸庞。

“我的小天使，你这是干嘛？”

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慢吞吞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

银发的男子正斜靠在门框上，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看。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胸前的纽扣全部敞开着，微卷蓬松的褐色长发披在他肩膀上，看起来颇具威严。

“我的……父神？”我迟疑地开口问。

“是我。”他说，“你在怕我？”

“我怎么会怕您？”我急忙否认，“只是……只是觉得非常意外。”

银发的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我床尾：“为什么会这么想？”

“您是高高在上的父神，”我诚挚地说，“我只是没想到，您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您一向喜欢待在天国。”

银发的男子哈哈笑了两声：“你倒真是了解我。不过我这次是偷偷溜下凡的，谁也没告诉。”

“……哦，”我轻轻吁了口气，“这样，我就能理解了。”

“不管是从什么目的下凡，”银发的男子说，“这样都太危险了。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应该记住，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母亲，她需要我们保护她。”

“我明白。”我答道，“所以，父亲大人。”

“……你叫我什么？”银发男子皱起眉头。

“父亲。”我重复了一遍。

他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了点头。

“那么……您能先告诉我，我妈妈在哪儿吗？我想看看她。”我说。

银发男子挑起嘴角，伸出修长的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尖：“你果然很关心你母亲。”

“当然。”我郑重其事地承诺，“我会好好活下去，保护我妈妈的！”

“你做得已经够好了，宝贝儿。”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想知道她在哪儿？”我追问，“请务必告诉我，拜托。”

“好吧，”他叹了口气，说，“不过你听我说，如果让人发现你跟你的母亲在一起，会引来很麻烦的，尤其你现在的形象……”他说着露出了一种纠结的表情，“总之，我暂时不能带你去见她，我得先去打点一番，你愿意乖乖等我回来吗？”

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但是这句“我知道了”却根本不是我想说的。我不能跟你去见你的老婆，因为你的老婆正在和另外的老婆在打架啊……但是不知道这个家伙能不能听懂，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个问题，我猜测他是想去找那位“母亲”，至少也要跟她谈一谈，所以才留下我的。

“你知道就好。”他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想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你相信我。”他说着，又捏了捏我的脸，这才离开了我的房间。

他一走，我就瘫软到了床上。

……我现在的生活真是越来越混乱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将来该怎么办，我的生命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物，但每一个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并且毫无交集的存在。

我想了半晌，决定还是不再继续纠结这些无聊的问题，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准备睡觉。

就在此时，窗户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摩擦声，然后被推开了，一个纤瘦的人影飘落进屋内。

我猛然惊醒，警惕地注视着来者，却在看清楚她的面容后愣住了。

“莉莉娅！”我惊讶地脱口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莉莉娅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站在原地仔仔细细端详了我一阵，突然笑了：“……你长高了。”

我怔了怔，随即也笑了起来：“我也觉得。”

莉莉娅歪了歪头：“你今年几岁啦？”

“……我今年二百六。”我说，“怎么啦？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哪一辈的龙族啦？”

莉莉娅撇了撇嘴：“哼。”她转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我记得你刚成年的时候还是只小幼崽呢，现在竟然已经长这么高了……啧啧。”

“是呀，我也没想到。”我耸耸肩膀，“我以为我的寿命会很漫长。”

莉莉娅瞪了我一眼：“你别想糊弄过去！我告诉你，如果你敢背叛奥林匹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难道因为我是龙族？”我不服气，“我们俩之间有仇吗？”

莉莉娅冷冷地说：“你是宙斯和阿佛洛狄忒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我讨厌你有错吗？”

我眨了眨眼睛：“可你现在在宙斯的宫殿，为什么还会对我产生敌意？”

“因为我讨厌龙族！”莉莉娅斩钉截铁地说，仿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恨透了龙族。”她说完便扭头走向门边，“算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走。”

“喂！”我叫住了她，“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嘛呢？”

莉莉娅停下了脚步，犹豫了几秒钟，终于咬牙转过身来：“你还记得上次你给我吃的那个药丸吗？”

“记得呀，”我说，“怎么啦？”

“那个东西，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她问。

我愣了一下：“你说……那颗药？是你送给我的呀。”我说。

“……我当然知道是我送给你的，”她低声嘟囔道，“那是我爸爸的遗物，我怎么会忘记？”

“你爸爸？”我惊奇地问，“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宙斯的女儿！这也太巧合了！怪不得你一直不肯认我……”

“闭嘴！我才不会认识你这种蠢货！”莉莉娅恼羞成怒，“快告诉我，那个药是从哪里来的？”

“呃……是我从黑暗山丘带来的。”我迟疑道，“怎么了吗？”

“你居然从那里带了东西过来！你这个笨蛋！你就不怕那东西害死你吗？！”莉莉娅急躁地说，“快扔掉它！”

“……那东西有毒。”我提醒她，“虽然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是据说它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毒素，如果食用过量的话会导致神智错乱、疯癫致死，甚至连神力都会溃散。”

莉莉娅呆滞了一瞬，然后飞速地冲向了我的卧室，我紧跟其后：“诶你别乱动啊！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去拿给你不行吗？万一你摔伤了怎么办？”

莉莉娅根本不理我，三两步闯进卧室后就把那瓶蓝色的药丸倒进了嘴里，我担忧地盯着她，却见她一饮而尽，顿时目瞪口呆——

“你……你喝了？！”

“废话！不喝我还傻傻地站在这里让你骂啊？！”莉莉娅愤愤地说，“你还不帮忙扶我一把？！”

“哦哦。”我赶紧把她扶出了门口，她顺势往我怀里倒下来，我赶紧搂住了她的腰，同时心虚地四处张望，幸好没有人。

莉莉娅靠在我身上大口喘息了几下：“呼……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多珍贵……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把它给我吃了呢！”

“这不是我给你的。”我尴尬地解释道，“是奥丁送给我的，你也知道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很差劲，估计是想通过这个方法缓解一下心情吧……”

莉莉娅白了我一眼：“你还挺会找借口。”她抬头看着我，“这是什么味道？”

“唔……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我吃过的东西太多了，反正我不喜欢吃药。”

莉莉娅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我的头顶：“你不用担心，父王和母后不会责怪你的，我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点了点头，感受到她柔软的掌心贴在我的脑袋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嗯！我知道！”

莉莉娅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我们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许久之后莉莉娅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等一会儿再走。”

“嗯。”我应了一声，“谢谢你。”

莉莉娅似乎是累极了，没过一会儿就靠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她的呼吸平稳绵长，像婴儿般安宁，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心里浮起丝丝缕缕的温暖。

“你在做什么？”哈迪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你回来啦。”

哈迪斯皱眉看着莉莉娅躺在床上：“她怎么了？”

“她说她困了，所以来我房间睡觉。”我答道。

哈迪斯点点头，坐在莉莉娅的旁边：“你怎么不劝劝她？”

“她又不是小孩子。”我撇撇嘴，“我还能强迫她留下不成？”

哈迪斯叹了口气：“你啊。”

“你今晚准备住哪儿？”

“不了，我回我那屋。”他说。

我点了点头：“早点休息吧。”

“好。”哈迪斯微微颔首。

我看着哈迪斯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我和莉莉娅的互动：“等等……”我喊住他，“你刚才说‘她不是小孩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哈迪斯停住脚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这句话很奇怪。”我挠挠脑袋，“你的意思难道是她还是小孩子吗？那为什么你会认为她已经不小了？”

哈迪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总之，你少操心别人家的闲事，自己顾好自己。”说罢便离开了客厅。

我看了看床上熟睡的莉莉娅，摇了摇头。莉莉娅是龙族，而且是唯一的公主，她注定将享受荣华富贵，不需要担心生活上的事。可我不一样，我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拼搏奋斗，我没有朋友，更没有资格去谈论什么爱情和婚姻，因此我对于哈迪斯说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或者，哈迪斯并不清楚龙族的寿命，他只知道龙族拥有悠久的生命，即使失去了记忆的莉莉娅依旧是个年轻的雌性，因此他认为莉莉娅不会老去。

当然，这也不排除哈迪斯确实不清楚龙族的寿命，因为毕竟他曾经只是个普通人，而龙族则属于另一个维度。

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莉莉娅变成一个垂暮老人，她值得拥有更美丽的风景，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