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在晴空万里的沙漠中，审判在一个小沙丘上开始了。

尚渡的身旁坐着小小熊和三只受难许久的浣沙狼。

他们的对面是一只摇着尾巴眯着眼睛，总之很轻松如若事不关己的沙皇。

以及.......抱着膝盖深深半埋着脸的龙姐姐。

事已至此。

从位置来看，尚渡也能看出来，对面这两位王族是一伙的。

为保险，他还是确认道：

“姐，你们该不会认识吧？”

沙皇咧咧嘴道：“何止是认识，我们是朋友。”

【果然........】

尚渡无奈问道：“所以说你也不是战斗疯子？”

沙皇举起一只小爪子，潇洒地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没有那么无聊，我的乐子多着呢~”

三只浣沙狼面面相觑：“有罪。”

小小熊附和道：“让我饿肚子，有罪。”

尚渡用死鱼眼四五十度角仰望天空，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们到底在筹划什么啊？说说吧。”

米莉白净的肌肤泛起火烧般的红晕，十分扭捏地小声道：

“你来说吧。”

沙皇无奈：“为什么是我，你有脸做，没脸说吗？”

龙姐姐高高扬起自己的龙尾巴，悬在沙皇的头顶，为它遮出一片阴凉。

这遮阴效果似乎很不错，沙皇冷得打了个哆嗦，开口讲道：

“事情是这样的，你姐姐拜托了我三件事。”

尚渡眉头一挑：“什么事？”

他们的周围的沙子忽然漂浮起来，在空中绘制出一只巨熊的模样。

沙皇先是讲起第一件事：

“你姐姐此行是来追查逃离战场的熊族酋长的，她知道熊来到了沙漠，于是让我帮忙召唤沙暴，为她助阵。”

小小熊的身体里是有信鸽的印记的。

尚渡之前也想过用这印记来吸引神子回到后方。

但万万没想到，吸引来的不是神子，而是龙姐姐。

现在想想，终于明白忽然到来的沙暴是怎么一回事了。

到此这第一件事还没有讲完，沙皇接着又概括地讲述起来，因为它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当时的我们都没想到，带熊族酋长来到沙漠的会是你，你和你姐姐见面后应该是聊了很多，你姐姐说你似乎被一位人类女孩洗脑了，所以..........”

“等等？”尚渡举起手打断，瞪向自己的龙姐姐，质问道：

“姐，合着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米莉绕着自己的黑色长发，用清冷的声音小声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只是觉得弟弟你.......”

“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拯救。”

三只浣沙狼道：“有罪。”

小小熊道：“有罪。”

【不知道什么是拯救？】

尚渡眨巴眨巴眼睛，所有的一切忽然串联起来。

龙姐姐和沙皇明明认识还会被打伤，一直不停的沙暴，刚刚莫名其妙的战斗。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拯救？所以才做了这些？”尚渡挑着眉问道。

沙皇点点头，为米莉说起话来：

“没错，别凶你姐姐了，她也是为你着想。”

说罢它在空中绘出一个小沙屋，一位飞出去的龙姐姐，以及等在不远处的它。

沙皇继续讲道：

“在她第一次离开沙屋来找我的时候，她本该叫我将沙暴停下。”

“但她忽然改了主意，对我说出了第二个诉求。”

“那就是打伤她，创造一个危险的环境。”

半空中的绘图忽然有了沙轮的出现，将龙姐姐的肩膀打伤。

【吊桥效应？】

尚渡看着绘声绘色的讲述，扶着额，摇了摇头。

他没多想，便说出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诉求：

“几天的昏天黑地，就是想让我们觉得现在很危险，最后的要求就是和我们打一架，途中找借口让我们分开，最后营造出是姐姐救了我的惨烈场面，让我明白什么是拯救？”

说完，他抬头看向大腿，额头，肩膀，脖颈皆有鲜血在流的可怜的龙姐姐，又问道：

“没错吧？”

事情全部挑明了。

从刚刚相遇一直保持着女骑士形象的龙姐姐，此时露了怯，有了些小女孩做错事的摸样，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低下头道：

“你说的没错。”

三只浣沙狼：“有罪。”

小小熊：“有罪。”

沙皇仰头操纵着尘沙，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红棕色浆果从地底升出，落到评审团的面前。

这是赤裸裸的贿赂。

尚渡又叹了口气：

“唉~~~”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心情复杂。

米莉知道自己搞砸了，因为她实在是没想到，弟弟拥有着能在这里战胜沙皇的力量。这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狡辩了。

龙姐姐悄悄看着尚渡，试探性地问道：“弟弟，你在生气吗？能别生气吗？我只是.......”

她没说出个所以然。

尚渡抬头看她，实话说，有点生气。

白白浪费感情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对方说相信自己其实是骗他的。

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她就是站在御兽和神子一方的龙，想让自己加入神子的阵营。

可说是生气，他在看到浑身是伤的米莉，也实在是没办法生气。

这大费周章的谎言本身比本应有的拯救场面，更让人心头一软。

说白了。

她也只是不想自己被利用而已。

三只浣沙狼：“无罪。”

小小熊：“无罪。”

沙皇贿赂完陪审团，走到尚渡身边，用尾巴扫了扫他的头，笑道：

“从刚刚你说敢动你姐姐就杀了我，我能听出你应该很喜欢你姐姐，不要因为这点事，跟你姐姐闹僵，好吗，藏着秘密的厉害小子。”

尚渡歪头看着实力强大的大大哥，也摸了摸它的背。

说起来，它也是无辜的，这里没有谁是错的。

米莉见他仍然沉默，继续道歉：

“弟弟，我知道我做得不对，身为你的姐姐，我却不相信你。”

闻言，尚渡没有回话，仍然在沉默思考。

为什么自己的故事无法打动人，明明没有拯救的故事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真的获得了救赎，拥有了两位家人。

这种微妙的感觉为什么会诞生。

米莉并拢双腿，将身子轻轻向前倾，将自己的指尖碰在尚渡的指骨，眨着眼睛，又说道：

“在你心底，我可能是想洗脑你的坏姐姐，但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我只是不想你因人类而死。”

尚渡愿意相信，即使她不说，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她真的就是想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拯救。

有些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柔软是难以伪装的。

这种潜意识让人觉得她没骗自己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呢。

哦~

大概是。

刚刚见面时，她的不可置信，她的惊喜。

那种自己将自己当成雏鸟，轻轻一揉就会化作羽毛纷飞不知踪影的小心翼翼。

她的谎言立足于软乎乎却层层叠叠无可击破的感情。

而尚渡的故事仅仅是临时兴起的想要带龙姐姐去挑战神子的说辞。

即使打着拯救世界的大旗，他也没法编出一个像样的故事。

这不是说他和人类女孩的故事没有无可击破的爱。

问题仅仅在于故事里的他是一头龙，神子手中的棋子，仇恨的根源，模棱两可的正义，所以不行。

而事实上他不是一头龙，所以无法将这些东西讲述出来。

姐姐的谎言立足于真实的爱。

而他的谎言立足于拯救世界。

尚渡恍惚间感到蒙在眼前的模糊的东西又揭开了一点。

看这世界看得更透彻了。

若救不救大哥是一道选择题。

那现在已经救了龙姐姐的自己，就是得到了选择的权利。

尚渡觉得自己的面前有两个选择。

认定自己就是一头龙，和姐姐回陨城，但将永远说服不了他们帮助自己，结局是未知的。

这是第一个。

还有刚刚看到的选项，结局当然也是未知的。

告诉她自己不是一头龙，自己可能将一无所有，但或许能将仇恨断绝。

从拯救世界的角度来看，选第一个应该更加稳妥，选择模棱两可的正义更加稳妥。

可这样，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