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鑫阳府

傍晚的瓢泼大雨中，出门前因雨水打滑，摔了一跤的谢砚之，正带着李泰，坐在从应磊那借来的马车中，等候在贡院前。

李泰虽说年纪小，但人机灵。

他看自家主子，摔得鼻青脸肿，一上马车后，没顾着涂药，而是坐在那，一脸凝重地解开荷包，从中掏出炒豆吃，就忍不住替他感到疼。

“老爷，今儿雨太大，贡院可能会延迟开，要不小的去买些药油，你先涂抹一下？”

“不用，我不碍事！”

这些伤在去年这个时候，对他来说，都算是小打小闹，压根不值得大惊小怪。

也就是在碰到媛娘后，他才过上了安生的日子。

不过今天有些奇怪，以往只要每天随意吃点媛娘做的东西，就能管一天平安。

今儿个，不，应该说方才临出门之前，却在游廊抄手处莫名其妙给摔了。

虽说是雨水打滑给摔的，但是他因过去那么多年的霉运习惯，已经养成了走路时要看脚下。

分明游廊抄手的顶是好的，廊道上也不曾被溅湿。

然而就是那么巧，前来找他的李大海李三海这对兄弟俩，都头戴斗笠，身穿蓑衣。

他们看到他后，疾步而来带起的水，在那瞬间就那么巧得溅到他脚下。

他这一脚下去，整个人在预判倒下的瞬间，也只来得及护住双手，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乡试了，他的脸只要不破相，都能考。

而若是双手出了岔子，那他拿什么考？

在摔倒那会儿，他趴在地上没被扶起来之时，第一反应是媛娘做的吃的东西失灵了。

可是这种可能性极小，他想或许是个巧合。

因此等他表示可以没问题，不碍事，可以出门接人后到现在，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不管是意外也好，还是媛娘做的吃的失灵也罢，他总之还是再吃点东西为好。

万一是媛娘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吃的东西不够多呢？

李泰哪知道自家老爷此时心中的想法，在自己的提议被拒绝后，便坐在马车边上，隔着掀开一条缝的马车帘，朝外看去。

云国的院试，和现代人们所了解的院试还有所不同。

它考的内容和前面的县试和府试差不多，但要比其深奥许多。

且这一考，便是接连三天，据说试卷多达二十来张。

虽说府城今日才第一天下雨，且雨势是前所未有的大。

但今天是院试考完之日，因此前来接人的人也不少。

他们或是穿蓑衣戴斗笠，或是坐马车牛车和驴车中，总之贡院门外，依旧是人潮涌动。

只是没什么人说话，也没人有心情说话。

一个个心里盼着，自家人运气能好一些。

他们都知道，郑知府在任那几年，都没修葺过贡院。

如今雨势如此之大，也不晓得号舍里是什么个光景。

别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那就坏了。

就算才学再高，答得再好，只要答卷被雨水打湿，谁还知道你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直到一辆辆马车和贡院两侧的铺子，都点上油灯蜡烛后，贡院大门才被打开。

冒着大雨出来的人，一个个好不狼狈。

有昏迷不醒被人抬着出来的。

有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还紧紧抱着自己考篮的。

还有嗷嗷大哭，恨老天不公平。明明他前面都答得很好，结果早上一下雨，试卷被打湿的。

当然，更是有从考场出来就疯了，哭着笑着，说自己中秀才，中举人了。

可以说，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

李泰看人出来了，他在马车里坐不住，就带着一个大斗笠，站在车辕上挥手。

“舅老爷，三舅老爷，这里，老爷在这里。”

人群中，迈着沉重步伐的李钧和李铮兄弟俩，本是彼此扶着的。

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一眼后，朝发声处而来。

李泰看到自己把人喊过来了，顿时乐得又对他们做了个他先进去的手势，这才进了马车厢。

“老爷，舅老爷和三舅老爷他们过来了。”

“嗯！”

车厢中点着油灯，这会儿看书也够清楚，因此谢砚之手捧着书在看。

听到这话，便将书收起来，而李泰则是拿着两把大油纸伞匆匆下了马车。

与外人对因天气而担忧不同，谢砚之此时是无比镇定。

虽说李媛没告诉他，水灾到来的具体时间。

但他自己猜测了下，大概是六七月。

本着以防万一的原则，在李钧李铮兄弟俩进贡院之前，就要求他们带着油布去。

他对兄弟俩的说法，是自己推算出，近段时间会下大雨，但具体什么时间还没确定。

总之，备着不会有错。

进贡院之前的搜身检查，就说是听说号舍有几年没翻修，屋顶的屋瓦可能会有缺失。

现下这天热，太阳大，用来遮阳的。

哪怕有人防他们作弊，会拿着剪刀剪开什么都不怕。

只要不是剪得特别碎就成。

万一真感觉要下雨了，号舍顶上的缝隙，他们可以自己用油布遮住。

不管是李钧也好，李铮也罢，对谢砚之这个姐夫深信不疑，便按他说的做了。

天知道，他们刚到号舍的时候，真的发现屋顶的屋瓦是缺失的。

先不说会不会下雨，单就白天那个烈日就先叫人受不了。

别人坐下第一件事是打扫号舍，而这对相隔甚远的兄弟俩，则是用油布补屋顶。

等到今天一早起来，发现天气不对，在其他人担心的不行不行之时，这对堂兄弟心里却是无比的庆幸。

幸好他们有个能耐的姐夫，幸好他们也听姐夫的话了。

等雨越来越大后，两人心中对姐夫的感激也达到了顶点。

他们与那些没有任何准备的人不同，第三天许多人还有没答完的题，因号舍屋顶的问题，都泡汤了。

而他们却是能安然地坐在里头，静下心来解题破题。

许是知道这一场雨是灾难，但反过来也是气运，两人的心境上没了压力，变得轻松起来。

就连前两天刚看过觉得难的题，都变得容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