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挑身材，圆润脸面，穿着黛蓝的小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梳着府中大丫鬟的发髻样式。

两只手不住捻着手中的素蓝色巾帕，借着不为太明亮的烛光，隐约可见巾帕绣着水池荷花的纹理。

一双秀眸满是不住的担心和挂念，看着面前多有些不耐烦的母亲，玉钏儿心中满不是滋味。

姐姐！

上午的时候，好端端的，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太太将姐姐撵出去了，还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大体是说姐姐勾引宝二爷，更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言语。

自己……不太相信。

可！

太太已经将姐姐撵出去了。

还要在近日内配给城外义庄上的小奴才。

姐姐！

姐姐若是真的被撵出去，一辈子的名声就没了，单单下午……自己都能听到府中有许多闲言碎语说着姐姐。

说姐姐要攀高枝，要当姨娘，要对宝二爷行不轨之事，结果……被太太看到了、听到了。

所以。

被太太撵出去了。

没有的事情！

但。

自己又没有真正见到，没有真正看到！

母亲将姐姐领了出来，如今在仪门外群房住着，明儿就要出府了，也要出城了。

这……。

这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事情。

和姐姐一处跟在太太身边多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纵然姐姐这一次有错，太太可以从轻发落的。

直接将姐姐撵了出去，这……还让姐姐怎么活？

还让姐姐下半辈子怎么过？

就算以后在义庄上，保不齐那些人的闲言乱语也会飘过去，期时，姐姐的日子怕是也艰难。

不妥！

不好！

不能这样！

妈！

下午的时候，自己就请妈去找府中的主子求求情，去找琏二奶奶求求情。

妈！

妈没去？

怕琏二奶奶？

怕花银子？

这些年来，自己和姐姐的月钱，有一半左右都拿出来给妈了，妈怎么不拿出来呢？

听着妈的话，玉钏儿一颗心不住掉落。

姐姐怎么就是赔钱货了？

没有今儿之事前，妈的口中可是从来没有那样的话，现在……怎么能这样？

“袭人！”

“袭人说……太太今儿正在气头上，今儿去求情肯定不行了。”

“袭人说，过几日，等太太气消了，再去请宝二爷和太太说。”

“妈，袭人既然那样说了，肯定会做的。”

“过几日，宝二爷就会为姐姐求情了。”

“妈！”

“明儿姐姐就要……，无论如何不能去庄子上的，真去了庄子上，姐姐就完了。”

“妈，您明儿去买一些上好的香料去找琏二奶奶吧，琏二奶奶说说话，让姐姐留在府中。”

“等几日后，太太开恩，姐姐就能留下来了。”

“妈！”

“姐姐若能留下来，姐姐的月钱不少的，每岁都能给你许多的，以后也不少的。”

“妈这里若是没有银子，我那里还有一些，妈……，您一定要帮帮姐姐！”

“……”

袭人！

自己去找了，午时之后，就去找了，袭人说这两日去求太太，很容易让太太更生气。

过几日更好一些。

过几日，太太的气也就消了一些。

只不过。

太太可以等，姐姐不行的。

自己也想过找鸳鸯姐姐，但……鸳鸯姐姐所言这件事她无法去和老太太和太太说。

指不定会火上浇油。

让姐姐更麻烦。

自己！

自己也想过亲自去找琏二奶奶，求琏二奶奶出面，去和太太说一下，但……自己是太太身边的人。

一些事，自己又不太敢。

自己也不能去做。

妈去求琏二奶奶更合适，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妈怕花银子，自己还有一些，若是不够，自己也能向其她人借一些银子。

妈一定要去求求琏二奶奶才是。

姐姐！

和姐姐在一块服侍太太多年，今日，姐姐突然如此，玉钏儿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如何？

看着身边的母亲不为所动，忍不住双膝一软，拉着妈的裙角，妈一定要帮帮姐姐的。

无论是否有成，妈一定要做的。

让太太回心转意有些难，让姐姐继续留在府中，就算当一个普通的丫鬟，都好的。

都可的。

“你的体己银子？”

“就知道你们姊妹俩藏了不少私房钱。”

“香料？”

“想要请琏二奶奶说话，怎么也得数十两以上吧？”

“你有那么多私房钱吗？”

“我是没有的！”

“我那些银子都被你们那个爱吃药的爹吃完了。”

“……”

听着玉钏儿的话，妇人很是摇摇头。

白日里，太太都那般绝情了，金钏儿……自己是白指望她了，花银子求人？

完全不值当。

金钏儿以后当不成姨娘，若和其她的丫鬟一样，不就是赔钱货？继续花银子，就是浪费。

银子应该花在刀刃上。

求情？

若然玉钏儿愿意拿出银子，自己可以去试试。

让自己拿银子白白的打水漂，不能够的。

待在府中这些年了，被主子撵出去的丫鬟，基本上没有回去的，一个个下场……，自己都是知道的。

金钏儿，是她命不好。

好在。

还有玉钏儿！

自己下半生还是有依靠的。

“数十两银子，妈……，我……我明儿给你拿三十两银子。”

“您去买一些制香的好原料。”

“琏二奶奶近些时日多和蓉大奶奶制香，只要琏二奶奶愿意说话，姐姐有可能留在府中的。”

“……”

妈应下了？

玉钏儿用力的点点头，无论姐姐以后如何，如今该做的一定要做的。

万一如袭人所言，过几日太太气消了，就让姐姐回来呢？事情……也就解决了。

就算姐姐回不来，待在府中，总比待在城外的庄子上好。

“妈！”

“我去看看姐姐！”

“……”

妈既然应下了，玉钏儿心中安稳不少。

快速起身，于妈一礼，便是向着简陋的里间走去，那里……入目黑漆漆的，窗外阴沉沉的，一时间有些看不清。

“姐姐！”

“姐姐，你睡了？”

“姐姐！”

“你不用担心，事情会解决的。”

“妈明儿就会找琏二奶奶求情的，袭人也说了，过几日就会请宝二爷同太太求情！”

“姐姐，事情会好的。”

“……”

看向炕床所在，玉钏儿脚步放缓，不住语落，借着外间投进来的些许光晕迂回，伸手探向一处案几。

摸到了火柴。

话音刚落，便是“嗤”的一声，火柴燃起，蜡烛也被点燃，呼吸之间，不大的里间扩散昏黄之光。

是时。

玉钏儿也看到炕床上躺着的一个人。

不是姐姐金钏儿又是谁？

姐姐怎么不说话，持烛盏走过去，放在炕床边，观姐姐此刻发丝散乱的模样。

妆容凌乱的模样。

闭目歇息的模样。

睡着了？

不！

今儿发生这样的事情，姐姐如何睡着？

姐姐不会睡着的！

“姐姐，不用太担心。”

“一切都会好的。”

“妈说了，明儿就去向琏二奶奶求情。”

“你大可能可以留在府中的。”

“再等几日，袭人请宝二爷说说情，事情就解决了。”

“说不定你就可以回来了！”

“姐姐，不用担心！”

“……”

玉钏儿坐在床边，看着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子的姐姐，看着姐姐眼角隐约清晰的泪渍，一颗心亦是有些伤感伤心起来。

口中说着不停，不住宽慰着。

“……”

“妹妹。”

“妹妹！”

“没用的，没用的。”

“一切都都没用的。”

“没用的！”

“……”

登时。

没来由的。

闭目躺在炕床上的金钏儿骤然坐了起来，心中积蓄一日的惶恐、后怕、无助……轰隆席卷。

伸手抱住坐在身边的妹妹。

身躯不住的颤动，满腔的难过席卷，哭泣荡开，眼泪不停地滴落，短短片刻，便是浸染玉钏儿的肩头。

“姐姐，无碍的。”

“无碍的。”

“太太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所以……才那般的生怒。”

“过两日，太太气消了。”

“就好了。”

“……”

姊妹一处十多年，姐姐如此，玉钏儿一颗心也是忍不住的伤心起来，听着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己心中更为难过。

“没用的！”

“没用的！”

“……”

金钏儿无力的摇着头，玉钏儿不知道的，她也不明白的，自己……已经完了。

“姐姐，不要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轻轻拍着姐姐的肩头，玉钏儿继续宽言着。

“没用的，没用的！”

“太太说……，太太说这两日府上乱事多多，定有小人作怪。”

“太太……还说着薛家……薛家大爷的事情，说……我将宝二爷教坏了。”

“定拿我……拿我做法，接下来还要整肃一下府中。”

“我……，妹妹，没用的！”

“没用的！”

“我……定要出去的。”

“……”

金钏儿一边哭泣着，一边抽噎断续的说着白日里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一颗心都再一次沉入海底。

太太说薛家大爷之所以有这两日的事情，就是身边的丫鬟没有教好，以至于如此！

自己！

自己和宝二爷白日间只是……只是说笑了一下，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

太太就……打了自己两巴掌，又将自己撵出去了。

自己冤枉啊！

自己是有些错！

太太不念多年服侍的一丝丝情分，自己就那样出府了，还让自己如何活？

如何去见人？

想着此刻府中可能流传的一些话，想着白日间宝二爷直接慌忙跑了出去，想着自己要被发配到城外义庄过下半生。

一时间，金钏儿又是忍不住了，再次放声大哭。

没用的。

太太落下那样的意思，接下来找谁都没用的，都没用的！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