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天没见这个孩子，看起来又瘦了些，精神都比前几天差了不少。

“小承，是生病了吗？”

女人的目光难掩心疼，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伯母的眼睛。”

傅承习惯的伸手摸摸后脑。

“不过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先生...医生说在环境好的地方好好调养就能好转的。”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是难掩眉宇间的担忧之色。

“可是还是要好好吃饭呀，你瘦的都有些脱相了。”

傅承轻笑一声，微微侧颜避开了女人直勾勾的目光。作为母亲的这类人的心都很细，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些破绽。

“伯母为什么喜欢来花店呢？”

他刻意跳开了话题。

“花店啊。”

女人想了想，走到一束郁金香旁，指尖爱恋地摸了摸花瓣。

“因为这些花看起来就那么有活力，很喜欢。”

傅承听了她的话，也走到一束开的无比灿烂的山茶前，捏着花枝轻轻抽了出来。

花枝下面很整齐的切口，刚拿出来的时候还有几滴水滴下，很像砍断了手脚尚在淌血的伤口。

“活力吗？”

“可它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傅承看着手里的花枝，鬼使神差地说出句这样的话，自己也不免觉得讶异。

女人抬起头，眉心紧紧拧着，以一种极为忧虑的目光看向他，行至他身边，看了看他手里那朵山茶花。

“小承，你在说什么呢？”

傅承有些出神，甚至没发现女人眼底的担忧，自顾自地摸上了山茶的花瓣。

“伯母您觉得，是等着花瓣腐烂在泥土里，还是在盛开的时候被折断更令人灰心？”

女人愣了片刻，仔细思索后道：“如果不去干预花的一生，或许足够它们呼吸够久一点的空气，可总有些不被欣赏的遗憾；如果是后者的话...我也不那么清楚了。”

傅承的目光始终落在团团叠簇的花瓣上，指尖柔软的触感让他很忍不住想要摘掉那片漂亮的花瓣。

“我倒是更喜欢这些花的尸体，在最漂亮的时候死亡，终归是给世界遗留片刻的夺目。”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白色的花瓣被轻轻拽下，落在他脚边，他应当有些愕然，或许还要有些惋惜，可那双眼睛，仍旧空洞的落寞。

“小承...？”

“我想我的生命也该这样，用我仅剩无几的炫丽，为他再编织最后一次浪漫。”

傅承朝着女人轻笑，午后的阳光透过水蓝色的玻璃映在他脸上，那张漂亮的脸上蒙了层透透彻彻的蓝。

也许蓝色的确是忧郁的，是窗外不远处栏杆后的海。

离开花店的时候，傅承也带走了那支被他破坏过的山茶尸体，也许是因为攥在手心里的动作太用力，才没过多久白色的花瓣边缘就有些憔悴的焦色。

另一只手里捧着女人挑选好的花束，和自己精心挑给江央的玫瑰，与那些一张张艳丽的脸相比，那朵丢了一瓣花瓣的山茶，那样单薄。

“小承。”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女人一同向他走来的，还有她怀里整整一捧的白山茶。女人拿过他攥在手里的那支山茶，插在了花束的正中央，递给他怀里。

“我知道你的山茶花丢了一片花瓣，我也知道拥有这朵山茶花的傅承丢失了很多片花瓣。可是小承你看，它仍旧睡在六十六支完好的山茶花中央。”

他还记得那天他很动容，失声落泪在第一束属于自己的山茶花里，鼻息间的气息他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也记得女人那样温柔的眼睛，那双和江央很像、很像的眼睛。

江央在公司的楼下等他。

今天的天气很好，偶尔有阵风吹过。

江央镜片上的刘海被略略拨乱了，配着那双直视阳光有些睁不开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慵懒随意。

“江总！”

“小央。”

傅承和女人同时唤出了江央的名字，二人相视一笑，女人顺势挽上了他的左臂，一同走向不远处站在阳光下的江央。

“今天我的傅助理陪您陪的还开心吗？”

江央边给女人捏着肩膀边问，不过语气中总感觉酸溜溜的。

“您最近单独约他出去的时候可比约我的时候要多多了。”

女人笑着轻刮了一下江央的鼻尖。

“你呀，最近工作那么多都没时间搭理我了，小承怕我一个人出门无聊，才替你陪着我，怎么你不记得感谢人家，还要来酸什么了？”

江央佯装生气轻哼，眼里实则是掩不住的笑意，转头就对傅承说。

“瞧瞧，你现在把江女士对我的偏爱都抢走了，以后说不准还要怎么过分呢。”

傅承于是刻意清了清嗓子，故作炫耀的模样。

“咳咳，不仅如此江总，伯母今天送了我一整束花，晚些时候送回家里，不知道这样的殊荣，江总可否有过呢？”

女人被这二人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手各摸了摸左右两个孩子的头。

果然，她的儿子只有和这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真的快乐。

“好了，我上去替小央爸爸拿份文件，你们别跟着了，去做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吧。”

说着，女人朝他们眨了眨眼，话中意味不言而喻。

江央霎时觉得颊上一阵燥热，随便应了声，便颇为不自然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傅承。

而傅承这边却没见得什么，悄悄瞥了眼脸红到有些不自然的江央，心下禁不住的想要勾起唇角，却还顾着女人同在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乖巧稳重的样子。

“伯母您放心吧，江总和我在一起，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如果有...那就是江总不听话地又想去沾沾酒瓶子了。”

“傅承！”

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控制，就被江央有些气急败坏的打断，转头看到江央红着耳根呵他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紧。

女人与傅承之间无需多言什么，这样半说不说的暗示就足以让她听懂傅承的话中之意了，无奈笑看了看江央，这才与二人告别。

“喂，我妈她真的送你花了？”

江央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怼了怼傅承。

“那当然，江总，我可从来不会骗你。”

傅承顺势揽上他的肩，吊儿郎当地侧身在他耳边勾唇。

“一大束山茶花，那叫一个漂亮。”

江央见他这幅模样，悄悄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你去花店，有没有想到过一件事？”

“啊？什么事？”

傅承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明白江央话中的意思。

“你...”

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被江央吞了下去，看见傅承懵然不知的神情，他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哎哎！江总！”

傅承暗自偷笑，急忙去拉他的手。

好容易站在江央面前了，傅承按下笑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快要炸毛的江央的发顶，满眼都是含着笑意。

“别急么江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