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虚掩着，很容易就被推开。

“叩叩。”

没有人应声。

傅承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那扇门。

江央他，趴在了桌子上，头埋进胳膊之中，似乎睡着了。头顶的灯还亮着，应该是从昨晚就没来得及关上。

他压着步子绕到江央身后，听得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江央睡的很沉，他很少睡的这样沉过。

手里还捏着眼镜的一腿，应该是还没放下就睡着了。傅承忍不住勾唇，从他手里拿下眼镜，放在桌子上。

江央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恰巧挡住了纹有自己名字的那块皮肤。他的笑容顿在脸上，又看了看自己左手无名指的位置，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

无意间瞥见江央胳膊下压着叠东西。看起来像是医院的报告，他能看见的地方还写着像是ICU的字样。

应该是关于江央爷爷的吧，这几天也不知道那位声名赫赫的老江总情况怎么样了，能让江央如此担心，怕也不是好消息。

他脱下外套，搭在江央身上，还没等他走远几步，就听见江央略显沙哑的声音。

“傅...傅承？”

他心中一颤，竟然有些不敢回头，该用什么样的面貌面对江央呢，他还没想好。

傅承勾起笑容，学着自己从前的样子，回头笑望着他。

“江央。”

“你回来了，阿承。”

江央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心中汹涌的浪潮几乎要将他淹没，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话语中似乎都带了哭腔。

他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傅承慌忙别开了眼，只当自己没有看见，他甚至身子都没有完全转正，仍旧背对着江央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你...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先出去...”

为什么想要离开？

脚下好像不受控制地朝门的方向迈去，匆匆丢下这段话，他看起来很像落荒而逃。

“等等！”

江央倏地起身，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也顺势滑落，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他抬脚便向傅承追去，可长久的坐着猛然站起，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

若不是他牢牢抓住了桌角，麻木没有知觉的腿险些令他跌倒在地，可桌上崭新的玻璃杯径直摔在了地上，又一次变成了碎片。

“阿承！等等！”

江央焦急抬起头，眼前却骤然漆黑，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倒在地上。

胳膊被牢牢搀住，心下居然深深松了口气，待眼前渐渐恢复，江央却看见傅承他，低着头。

“你太累了。”

傅承垂着眼，目光只落在自己搀着江央的手上，除了双手他尽量控制着自己别的部位，接触不到江央。

“阿承，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夺眶而出，江央紧紧搂住傅承的腰，将头埋在傅承的颈窝，死咬着下唇不发出抽泣的声音。

傅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所吓，禁不住浑身骤然紧绷，诧异地低头看着江央，双手垂立身侧，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央？”

颈窝处有温热的感觉淌下，江央他，是在哭吗？

江央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搂着傅承的双手越来越紧，好像生怕他会离开。

傅承没有办法，试探地将手放到他起伏着的后背上，见他并没有排斥，才上下轻轻安抚着。

“我好累...阿承，我好想你...”

耳边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哭腔的颤抖几乎令他心碎。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也不会对江央说“不”。

“你不要怪我了，对不起阿承，我没资格说那些话，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这些话在今天之前从不可能自江央口中道出，傅承记得他记忆中的江央，无论什么时候都像只高傲的孔雀，尤其是在面对他的时候。

他是这段感情的付出者，是愿意无条件迁就江央不求回报的人，只因为太想要留着这束突兀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光。

其实他也不想见到这样的江央，这样脆弱患得患失的江央，会令他分外自责。

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给不了江央心安，给不了江央想要的生活，更给不了江央一个承诺。他宁愿自己承受多少痛苦折磨，也不愿江央因为自己，低下高傲的头。

傅承回拥着他，手心托着他的后脑，仿佛揽着天下入怀。他眉心紧锁，不是难过，而是为江央心疼。

“没事的，没事的，江央你看，我在这里，我会永远陪着你。不要道歉好吗？我不舍得看你伤心。”

江央缓缓抬起头，透过婆娑泪眼望向他，傅承看着他的目光和从前一样，真挚且热烈。可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会这样动容，会如此惧怕傅承的离去。

就算他写过那封融进心血的信，就算他这样卑微的相求，江央心里也清醒如明镜，那些从自己口中道出的话，那些自己亲手留在傅承心上的疤，都是不可逆转的。

他终于也像Walklyn一样，伤害了傅承。

这句对不起，真的能得到傅承的原谅吗？他们两人之间脆弱的羁绊，还会像那件事发生之前，那样纯粹吗？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江央，我爱你，你永远也不需要对我道歉，明白吗？”

“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你会那样生气是应该的，如果我没有去过MARVELOUS，如果我没有之前的四年，如果我...”

傅承拇指替他擦去眼下的泪，捧着他的颊，给他解释的样子很认真很热切。

可傅承从来不明白，他不是一个懵懂幼童，任何事情他都分得清孰对孰错，他做错了的他比谁都明白。傅承这样努力保护他自尊的举动，其实不就是剥夺了他道歉弥补的权利吗？

他不要傅承这样，他只想要被原谅。

“阿承，你原谅我，好不好？”

江央打断了他，眼角涌出滴泪，滑进傅承的指缝之间。

“你没有错的，江央，我明白你的，我明白你是真的因为爱我，才会控制不住情绪，没关系的。江央，你没做错任何事，永远不要为我道歉，不许为我道歉，好吗？”

江央深深凝视着他，控制不住溢出泪的双眼中满含悲寂。

他明白，从前所有类似这种事情的矛盾，其实都牢牢刻在傅承心底，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只是被压缩储存在了傅承心底最不愿面对的隔间。

可是越多这样的经历叠放在一起，其实就是将他们二人彼此推向更遥远的对岸，他从未被谅解过，他也从未原谅过自己。

傅承的一举一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和曾经的他没有任何分别，江央很想像他说的这样将所有的事情翻过篇去。

可是傅承，你真的会原谅我吗？

你真的会忘记这一切吗？

阿承，你曾经从不叫我江央。

“阿承，你还记得那天属于我们的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