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咖啡店没有了江央喜欢喝的那一种，傅承拖着那条行动不便的右腿，多走了两条街道才买到了这一杯。

特意买了杯滚烫的咖啡，等到他走回公司的时候就会刚好冷到能入口吧。傅承双手捧着杯子的外壳，向自己心口处凑了凑。

江央不喜欢喝太冷的东西，希望自己可以走快一点让咖啡不会凉的那么快。

抬头看看天空，今天阴沉沉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好像要下雨。不过能够陪在江央身边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艳阳高照的晴空。

“阿央阿央，楼下的咖啡店今天没有你喝惯的那种咖啡豆了，我特意去远点的店买到了。怎么样？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上，不要记我迟到好不好？”

傅承推开门双手直直捧着咖啡杯，小狗似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副邀功领赏的模样。

可一进门没有看到江央的身影，办公桌后的那把椅子胡乱转向一边，看起来像是不久前刚有人坐过的样子。

“阿央？”

他疑惑的朝桌子附近走去，寻找着江央，办公室里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终于，在办公桌的一旁蹲着个人，不知道在地上干什么，俨然是江央。

“阿央？你怎么在这？”

没有人回复，傅承走近他，这才看清原来是杯子摔在了地上，江央正蹲在地上捡着碎玻璃片。

“杯子怎么碎了？哎呀！不要捡了，阿央，会扎到手的，你先起来尝尝这家店的咖啡好不好喝，这些玻璃我来清理，好吗？”

江央仍是一言不发，机械似的捡着碎片。

“阿央！”傅承急忙也半蹲下，一边拉着他的胳膊，一边把咖啡往他怀里送。

“哗——”

江央用力甩开他的手，咖啡被弄洒了，直直泼向傅承的胸口，傅承顺势倒在了地上，可还是没能躲得过整杯滚烫咖啡的洗礼。

本以为已经冷些的咖啡，可能是因为他一路上保护的很好似乎没有冷多少，仍旧是刚沸腾的温度，触及皮肤时居然还是滚烫的痛感。

“你为什么不敲门？”

江央甚至没有回头，将全部的碎片都放在手心，自顾自地站起身。

胸前烫伤的皮肤很痛，他禁不住咧了嘴角，倒吸几口冷气。傅承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了看泼在自己衬衫上的咖啡，心里下意识地居然在可惜被浪费了的咖啡。

“啊？”

傅承没有明白他的话，忍着疼支起身子，扶着桌面的一角勉强站起身，手向着胸前那块地方飞快的扇着风。

“你是谁？”

江央微抬起下颌，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一片结了冰的湖面。

“我该当你是傅承，还是他Walklyn的情人？”

他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可傅承怎么也想不到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生气，为什么又会生自己的气。

“阿央你说什么呢？”傅承想要扯出个笑容，目光却是带满了无所适从。

“回答我！”

江央厉声喝道。

他从来没有这样发过怒。

“傅承，我是傅承，是江央你的傅承。”

慌忙回答了他的话，可江央的面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难看。

“怎么了阿央，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江央蔑他一眼，眼中的意味他看不明白，指了指电脑屏幕。

“有人给我发了这个东西，你自己看。”

傅承忍着烫伤的痛感，狐疑绕到屏幕前面，点开那封邮件里的链接。

看到视频里的第一幕，他的心跳仿佛骤然停止，全身上下陈旧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

颤抖着手勉强控制着鼠标退出视频界面，他不敢看江央的眼睛，视频里的东西他根本不用继续看就知道是什么。

这些东西只是他所忍受过那些黑夜中的凤毛麟角，如今被迫在江央面前重新回味，无异于是将他腐败多年未愈的伤口挑开，再一次被彻底洗礼。

可翻涌而来的不仅仅是痛楚，更将他在江央面前最后的遮羞布扯下，掩埋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公之于众。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傅承，而是彻底沦为EASON肮脏的所有物。如果可以他宁愿以腐蚀的酸液洗净自己的骨肉，也不愿以如此污秽的身体面对深爱的爱人。

“我曾以为我们之间是不会互相欺瞒的，所以我相信你恨他至极。可是傅承，你对着他的笑容，让我如何相信你？”

江央望向他的目光太过冷漠，他应该向自己大发脾气，应该狠狠的打他，用最下贱的言辞羞辱他。

可江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冷漠疏离到像是对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我没有办法，阿央！”

傅承大口大口喘着气，控制不住的泪水决堤，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我要活，我要见你。”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选择！阿央！唯有他高兴我才能苟活！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别那么叫我。”

江央并未为他的泪水动容，反而因为这样的傅承而觉得尴尬窘迫。

“我嫌脏。”

傅承骤然决眦，满含泪水的双眸像只落入陷阱受伤的动物。

“阿央...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他慌忙伸手想要去拉江央的袖口，可江央毫不犹豫地后退半步，像是在清晰的告诉他，靠近他和靠近一堆腐烂的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他逼我服用的那些毒品会令人至幻，我会变成像你看到的那样，变成乞讨怜爱的娼妓...可我根本没有意识，我根本不想那样做！是他逼我的！”

“阿央！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你信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傅承向上抹去眼角控制不住的泪水，手足无措地向他解释着，可越是解释，江央眼底的寒气越甚，越显得他的辩白苍白无力。

“傅承，你知道什么是恶心吗？”

江央死死咬着后槽牙，嫌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宛如剜心之刃。

“我不仅恶心你，我也恶心我自己，和你拥抱过亲吻过...上床过，对我来说，我的这具身体比你的还要恶心的多。”

眼泪卡在脸上，就和他卡在喉咙里吐不出的话一样。

“江央我...我没...”

“够了！”江央愤愤打断他，“我设想过你在MARVELOUS的那些天经历过什么，用最坏的揣测！可事实像是给了我一记耳光，我所误以为的那些，和你们肮脏的游戏相比，远远不及！”

“不是的江央，不是的！”

胸前的衬衫黏在皮肤上，钻心的痛。傅承五指用力扣上自己烫伤的位置，力度大到好像要将那块皮肤尽数剥下。

只有他清楚，不是因为皮肉的痛楚，而是几乎要窒息的心痛。

“我没有你想的那样，我卑贱肮脏的活着只是为了能见你...”

“别再这么冠冕堂皇了，傅承。”

“这些借口你一遍遍说出来不觉得腻吗？你要我怎么样？认为你是为了我付出的一切吗？认可你深情的人设？为你的奉献感激涕零吗？”

江央冷笑着看他，原本那样温柔的眼睛笑起来应该很明亮，可此时傅承只觉得痛，每一次呼吸都想是吸入了千万根钢针，痛不欲生。

“别那么可笑。”

“第二个链接你还没看吧，或许我能同情你为了求生的迫不得已，可在这里，在我眼前，你也能如此下贱吗？”

傅承拼命摇着头，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会比这段视频更让江央厌恶自己，慌忙凑近电脑屏幕点开那段链接。

骤然充满整个屏幕的照片，像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照片...

“江央...”

他慌忙关掉图片，局促地低头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说刚才的视频是被逼，那这样姿态的自己，清醒着做过这样事情的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呢？

在江央的公司，在江央的眼前，讨好取悦另一个男人？

“看到照片上的我了吗傅承，可笑的像个哗众取宠的蠢货。”

江央攥紧了左手，那只放满玻璃碎片的左手，好像有血沿着指缝滴下。

本想以疼痛令自己保持清醒，可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触感，握着尖锐的玻璃掌心只剩麻木。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傅承。”

是的，他们从未一起出现在同一张相片里，甚至江央的生活中，连一张属于傅承的照片都没有。

傅承失神地愣在原地，他清楚江央话中的份量，想必他一定对自己失望透顶吧。

“我从不想这样揣测你，可的确我所有的不幸都从你回来之后开始。”

江央勉强扯了扯嘴角，目光中一扫先前锋利的攻击性，只剩充斥疲惫的失望。

“因为我，让你原先的人生变得痛苦，让你高三那年被万众鄙夷。

“我从不怀疑你爱我，可现在，傅承。”

“你是否从未原谅过我，甚至对我的恨意比之以往更甚。”

“在Walklyn身边的几年，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利用他回到我身边，来报复我曾对你做过的一切吗？”

傅承诧异地抬起头，径直对上他无力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似乎空了一块，呼呼地漏着风。

他曾想过可能属于自己和江央的结局，最坏的也莫过于死在EASON手里，与爱人阴阳两隔。可他从未想到过，有可能将他的希望毁之一旦的，居然会是来自江央的怀疑。

“江央你流血了...”

良久，他的声音几乎沙哑，努力发出的几个音节也难听的刺耳。

傅承向他走近半步，双手捧过他的左手，想要察看那流血的伤口。

江央下意识的抬肘挡在他和傅承之间。

缓缓举起左手，大致到傅承眼睛的高度，松手。

数不清的玻璃碎片沾染着血液掉落在地，很像散落在空中的玫瑰花瓣。

“现在你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吧。”

江央朝他笑。

“我的人生终于变得和你一样，腐烂生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