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又是下了客车上火车，下了火车上公交车，几位老人面色灰暗，要不是有回家的信念支撑着，早倒下了。

叶爷爷原来在首都大学任教，而周爷爷也曾兼任首都医学院教授一职，两人住的地方离得不远。

下了公交车，几人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感慨颇深。十年啊，终于回来了，一种落叶归根的心酸。

“叶爷爷，你今天先和我们回家，明天再去单位报到，递交材料吧，今天好好歇歇。”

周自强只知道叶爷爷的儿子和他脱离了关系，妻子也不在了。

“老叶，你也别犟，家里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房子给你空没空出来也不知道，即使空出来了，也需要收拾收拾。”

周爷爷一锤定音，招呼叶教授往他家去。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

叶爷爷知道自己的处境，儿子指望不上了，自己得保重身体，不然老了动不了了就更遭罪了。明天去看看房子，到时候还得麻烦自强帮着张罗。虱子多了不嫌咬，债多了不愁还，就这样吧。

“老叶你和我们客气啥，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不是家人胜似家人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冯奶奶自从下了公交车，回到这片熟悉的地方，精神状态就不错。这是自己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的地方，有着太多的回忆，哪怕是痛苦的记忆，也不想忘怀。

“走，我们回家吧。也不知道盛主任在不在，很多事情需要和她沟通的。”

周自强当年报名下乡，把房子托付给居委会的盛主任，不要房租借给居委会当办公室，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主屋这些年给没给修缮，能不能入住。

“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几人拿着行李，慢慢向家里走去。

“到了，我们到家了。”

冯奶奶看着自家的大门，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周自强看着自己的房子，大门有些陈旧了，两边的门房还不错，这些年应该有人活动，干净，整洁，没有破损。

周自强拿出大门钥匙，准备开门进去。

“是小周回来了吗？”

周自强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是盛主任。

“盛主任，是我回来了。我爷爷奶奶平反了，我送他们回来，想着一会和你打招呼呢。”

“周医生和冯教授也回来了，太好了，赶紧进去，一会再聊，累坏了吧，快进去歇歇。”

盛主任看着一行几人都面带倦色，风尘仆仆的，赶紧让回去休息，什么事也得休息好了再说，不急于一时。

“行，那咱们回头再说。”

周自强打开门锁，带着爷爷他们进去了。

盛主任看着一行人的背影，也是感慨万千。

周医生和冯教授当时在这一片是多么让人羡慕的存在，周医生医术高超，虽然总是冷着脸，但是对待病人很认真，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问到他那，能看的都给看，看不了的也实话实说，让赶紧去医院，别耽误了，毕竟他是外科医生。

而冯教授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总是那么优雅和善，和谁都没闹过红脸，有事请她帮忙，也不会摆出高姿态，总是耐心的解答。那时，周围的邻居都很喜欢这一家子。当时，自强的母亲牺牲的时候，大伙也跟着痛哭。

后来，因为他们小儿子失联而被下放，邻居们没有办法，也帮不上什么忙，都挺愧疚的。只能多照顾一点自强，没想到，这孩子不声不响的报名下乡了。她知道，这是奔着两位老人去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帮着照顾房子，别让人祸害了。

“房子保存的不错，多亏了小盛了。”

冯奶奶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一点杂草都没有。

周自强打开门锁，推开门，屋里和离开的时候一样，就是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爷爷你们先在院子里歇会，我先收拾一下，灰太多了。”

周爷爷和叶教授出了屋，在院子里转转，好好看看自己离开了十年的地方。

“自强，你去打水，我找抹布出来，咱俩一起，能快点。”

周自强看着精神状态不错的奶奶，出去打水了，院子里有口水井，应该还能用。

来到角落里的水井边，井口四处比较干净，只是长了一层青苔。周自强找到桶，顺利的打到水，水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奶奶，你先出去，我把屋里的灰先扫一扫，扫完了再擦。”

“行，我先出去，你也小心点，不着急。”

这灰可不是一般的多，还有成嘟噜的，挂在棚顶直荡悠。周自强用长扫帚狠狠地扫了一遍，扫的屋里冒烟咕咚，尘土飞扬的。

过了一会，灰尘落了落，周自强和奶奶一起，换了好几遍水，才把屋子收拾出点样。

“爷爷，叶爷爷，屋里收拾好了，进来休息吧。”

两位老爷子在院子逛了一圈，边边角角都逛了个遍，找出能种菜的地方，打算过几天都种上。

“爷爷，你们先歇会，我出去买点生活用品，先烧点水。”

“你有票吗？”

冯奶奶问了一句，刚回来，手里没有本地票据。

“我有，之前换好了。”

周自强这几年和县城认识的长途车司机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偶尔从他那买点紧俏货，尤其康康断奶以后，奶粉就没断了买。上个月取奶粉的时候，特意换了全国通用的票据，是给爷爷他们回城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出了大门，顺着记忆的路线，来到附近的供销社。

首都的供销社和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更大一些，商品更全一些。

暖水瓶，烧水壶，毛巾，肥皂，搪瓷盆……基本的生活用品，周自强基本买全了，家里的厨房快十年没用了，也不知道哪些东西还能用，先少备上一些，不够再买。

“奶奶，我回来了。”

拎着大包小裹，好不容易开开门。

“都买了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都是能用上的，奶奶你归整一下，我去盛主任那借几块蜂窝煤，先把水烧上。”

“行，你去吧。”

去厨房看了一眼，炉子什么都在，灰尘依旧厚厚一层，得好好收拾收拾才能做饭。

“盛主任，你在吗？”

“小周，进来吧。”

周自强推门进去，屋里放着几张办公桌，好几位工作人员在闲聊着，看见他进去，都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他。

“收拾完了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收拾的差不多了，屋子被照顾的很好，谢谢盛主任了。”

周自强是真心的想谢谢盛主任，自家的房子能被保护的这么好，她费心了。

“谢啥，你这门房我们也白用了十来年了，只是帮着修缮照顾一下房子，我们占便宜了。”

“盛主任，我想找你借几块蜂窝煤，我们这刚回来，啥啥都不凑手，得麻烦盛主任帮帮忙。”

“又有什么难得，一会给你先装一筐，等你们的粮食本，副食本都办好了，各种票就有了。”

谢过盛主任，周自强拎着一筐蜂窝煤进了院子。

他不知道，他转身离开后，屋里的人都炸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