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星期三。3-7c，阴

六点闹钟响起。

武葑劈叉十分钟之后洗漱一下，即出门接孙爸爸上班。然后回家吃早餐。吃完稍作休息后，开始做“功课”，九点十分他出门去酒店接瞿荟芸。

蓝彩岚非要跟着一起来，她的想法和孙郗媛的一样，有她在场，看着形势不对的时候，她可以搅局，阻止事态往不利于瞿荟芸的方向发展。

接到两人以后，在返回小区的路上，武葑再次请求瞿荟芸别去孙家。

瞿荟芸微笑着数落他，说他这次没有孙郗媛聪明，然后指着旁边的蓝彩岚说道：“你也一样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吗？”她低头想了想，继续说道，“可能你们俩都是当局者迷吧。”

武葑和蓝彩岚心里除了担心，还是担心，根本听不进她的“歪理”。

到了24号楼楼下，武葑看到孙郗媛已经在楼道口等着了。武葑在空车位上停好车，三人下车。

孙郗媛和瞿荟芸及蓝彩岚打过招呼之后，四人前往孙家。

在路上，瞿荟芸对武葑和蓝彩岚说道：“你们俩记着，待会儿到了郗媛家里，你们俩不许说话，凡事我心里有数的。尤其是你，彩岚，你不听话我可是要惩罚你的。”

蓝彩岚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

武葑没有说话，他沉默以示抗议，他心里想着，他该出手时自然会出手的。

到了孙家门口，武葑敲了敲门。

孙妈妈在家，她开了门。她看到门外四人，愣了一下。

武葑介绍道：“阿姨好，这是我妈妈和她的下属。”

孙妈妈吃了一惊，她看着瞿荟芸，心理上矮了一截。瞿荟芸虽然穿着朴素，但那种气质明显比她好很多。她在面对金妈妈时的优越感，反过来正好与她面对瞿荟芸时的卑微感对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瞿荟芸时的真实想法。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知道他们的来意，为了她手里的户口本。她心里很自以为是地“明白”，只要她攥着户口本，她就立于不败之地。心里有了这股傲慢，所以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请进”以后，就转身走到餐桌边在面对门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等着他们自己进门坐下来，她甚至没有招呼瞿荟芸坐，更别提上茶了。

四个人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不要场面，也许她觉得他们已经对她有所了解，所以她也懒得虚情假意了。当然，如果孙郗媛还是和她一条心的话，也许她还是会客气地招待一番的，毕竟她是要嫁女儿的，而来的又是未来的亲家母。但现在孙郗媛已经“投敌”，那她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了，还不如“横眉冷对”拉倒。

孙郗媛照顾瞿荟芸三人坐下来。

瞿荟芸背对着厨房坐着，蓝彩岚背对着门，即面对着孙妈妈而坐，武葑则面对着瞿荟芸而坐。

孙郗媛准备去厨房泡茶，瞿荟芸说不用麻烦了，然后拉她在自己右边坐下来。

五人小组会议正式开始，且看孙妈妈如何“舌战群儒”。

瞿荟芸首先开口，她对孙妈妈说道：“郗媛妈妈，你的做法让我很受教。”

孙妈妈听出来瞿荟芸是在讽刺她，她看着瞿荟芸说道：“在我家里，自然是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你们是不请自来，是你们打扰了我。”说完她扭头看向客厅。

瞿荟芸点点头，然后说道：“你这么说倒也对，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因为听到了孩子们有困扰，所以我着急了一些，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倒是我先失了礼数了。”

孙妈妈扭头看了瞿荟芸一眼，然后又扭头看向厨房，算是对她的回应。整个过程，她始终面无表情。

瞿荟芸微笑道：“俗话说上门就是客，你怎么也该有点待客之道吧？”

孙妈妈说道：“你们如果是来做客的，那我自然有客气的待客之礼。你刚才说了，你是着急他们俩的事情才来的，所以你不是来做客的，我自然也就不用客气了。”

瞿荟芸又点了点头，说道：“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就来谈谈两个孩子的事情。”

“你又错了，他们俩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们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主张的，要不然怎么会没名没分就住到一起去呢？”

孙郗媛听了，回怼道：“那你卡着我的户口本干什么？你有本事把户口本给我，我们立刻就走。”

“户口本可以给你，但仅限于你自己的那一页，你要吗？你要的话我去拿给你。”孙妈妈冷笑道。

孙郗媛想了想，说道：“户主是爸爸，我拿第一页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不给？”

“那你去找他好了，你来找我干什么呢？”孙妈妈冷冷地反驳道。

孙郗媛还想跟她理论，瞿荟芸伸手拦住她，然后对孙妈妈说道：“你家们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一些的。你无非是想为郗媛和你们夫妻多争取一些保障嘛，对不对？”

孙妈妈说道：“你还算明白事理，不像年轻人什么都不懂。”

第98章

“还不是被你逼傻的吗？”孙郗媛嘴上不饶孙妈妈。

孙妈妈哼了一声没有理她。

瞿荟芸说道：“据我所知，郗媛的要求不高，倒是你的要求好像过分了一点。”

孙妈妈撇着嘴轻蔑地看着瞿荟芸：“哪里过分呢？”

“你要得有点多了，你不能榨干武葑吧？”瞿荟芸平静地看着她。

“原本我的确打算就那么着了，但今天你来了，我觉得我的想法得改改了，我觉得我后面的开价空间还很大。”孙妈妈说道。

瞿荟芸微笑着说道：“你好歹也是一位退休教师，总该有点师德吧？你不能退休了，你的师德也跟着一起退化了吧？你这样大的胃口，传出去不怕人家笑话你吗？”

“她早就被社区里的人当成笑话了，只是她自己无所谓罢了。”孙郗媛说道。

孙妈妈瞪了孙郗媛一眼，然后藐视着瞿荟芸，笑着说道：“你了解我家的情况，我很佩服你，不过我好像也多少了解一些你的历史的……”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她对面的蓝彩岚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桌子，眼神狠狠地瞪着她。

孙妈妈轻蔑地微笑着看着她。

瞿荟芸看了一眼蓝彩岚。

蓝彩岚只得乖乖地坐下来，然后她瞪了一眼武葑，孙妈妈说的话，显然是武葑以前告诉她的。她把对孙妈妈的这口恶气，出在了武葑身上。

瞿荟芸对孙妈妈说道：“你继续。”

孙妈妈愣了一下，继续讽刺道：“我觉得这里五个人，好像就你最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的，尤其是在经济上对我这么做。你自己当年不也是为了钱而扔下儿子去了上海吗？你害了自己的儿子几十年，现在却跑过来教训我，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应该很理解我才对，我和你当年的心态不是一样的吗？所以你别来教我做什么好人，想想你儿子痛苦了那么多年，我就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瞿荟芸和武葑同时站了起来。

武葑狠狠地看着孙妈妈。

瞿荟芸却面带惭愧地看着武葑，她伸手拦住武葑不让他说话，然后她对武葑说道：“武葑，她说得对，妈妈当年扔下你的确是我不对，我也一直愧疚。但后来我们见面以后，你又说出了让我更愧疚的事情，就是我后来明明可以找到你，而我却没有尽心尽力去找你。妈妈是真的对不起你。所以妈妈要对你认真地道歉，请你原谅妈妈。”说完，她竟然向武葑鞠了一躬，并始终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武葑这次是真的吓到了。他赶紧踢开凳子，跑到瞿荟芸身边，扶正了她，然后就往门外走，同时说道：“妈妈，我们上次见面我就说过，我早在高中时候就没有怪过您了，您怎么可以这样呢？您这样，让我怎么……”

瞿荟芸打断他的话说道：“妈妈不这么做，心里实在很难受。所以……”

“那我们回去说，好吗？”武葑柔声对她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哑了。

瞿荟芸点点头。她其实很早就想来见武葑跟他这样道歉了，但没有什么刺激她一下，她总觉得做不到。这次上孙家，她觉得正好是一个机会，她知道孙妈妈嘴上不会吃亏，所以她故意激怒她，让她反击并挖苦自己，这样她才能对武葑这么多年的亏欠作一次认真的和正式的道歉。道歉以后，她内心里才会觉得心安一些。

武葑走去门口开门时，用脚踢了踢蓝彩岚的椅子腿。他希望她过来扶他妈妈一把。

蓝彩岚早已哭成了泪人。她反应过来以后，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口走，然后和武葑一起扶着瞿荟芸离开了孙家。

站在电梯口，瞿荟芸心情平复了下来，她眼神温柔地看着武葑，对他解释道：“这就是妈妈执意要来这里的原因，妈妈知道，郗媛妈妈是一个很好的外力，她能促成妈妈对你作出这样的一次道歉，要不然妈妈心里一直堵得慌。”

武葑不住地点头，他说不出话来了。

蓝彩岚还在哭着，她边哭边用拳头捶着武葑的胳膊：“都怪你，都怪你，你看看瞿董为你受了多么大的委屈，还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个没良心的！”说完，她抱着瞿荟芸大哭起来。她的切实感受就是瞿董今天遭受了奇耻大辱，因为武葑的缘故。

瞿荟芸安慰她道：“好了，你哭也哭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维护我的心意我都明白，你对我的爱呢，我也都受着了，我很喜欢。傻丫头，好了，别哭了，你再哭，我的衣服就要被你弄脏了。”

蓝彩岚停止了哭泣，但她抱着瞿荟芸不肯松开，她不是不想松开，而是她不好意思面对武葑，她刚才情急之下打骂了武葑，现在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她脸红着呢。

电梯门开了，他们三人没有进去，他们在电梯门口等着孙郗媛。

孙郗媛被瞿荟芸的举动彻底折服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位妈妈会因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而在她讨厌的人面前向她的儿子鞠躬道歉。她很容易就联想到了眼前自己的妈妈。她忍不住站起来拍着桌子质问孙妈妈：“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人家的妈妈因为愧对儿子，可以当着你的面鞠躬道歉。你再看看你，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跟她之间差了多少，你自己去想吧！希望今天武葑妈妈给你这位一级教师上的一课有点用处。”说完，她转身走出了大门，并随手带上了门。

四人会合以后，一起坐电梯下楼。

在电梯里，孙郗媛忍不住抱了一下瞿荟芸，并对她说道：“阿姨，我早说过，您来我家，不管什么结果，您都是胜利者，但我没有想到，您的境界有这么高。您今天给我很好地上了一课，您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可惜我没有那么好的命。”

武葑听了，忍不住说道：“婆婆不就是另一个妈妈吗？”

“那也得你跟我领了证才能算。”孙郗媛说道，“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

武葑看看她，又看看瞿荟芸，没有了主意。今天孙妈妈的行为，虽然因瞿荟芸故意激怒而起，但武葑也有些失望了，他的确动摇了他坚持的“家庭观念”，因为此刻在他心里，想法已经变了，他与其守着有孙妈妈的家，还不如守着有他妈妈的家。他心里的这个天平，在过去是偏向孙妈妈一方的，因为他知道他妈妈是不可能和他住在一起构成一个家的，但现在，天平已经偏向他妈妈这边了，即使他妈妈一年只能跟他和孙郗媛以及他们的孩子在他的家里住一天，也好过孙妈妈住一年。他不想要那个完整的“家”了。

不过这次瞿荟芸却没有站在孙郗媛那边，她对孙郗媛说道：“这次是我有私心，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出的。以后你妈妈那边，我还要跟她好好地谈的。”

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惊讶地看着她。

瞿荟芸解释道：“这次就当我去认了个门，下次我再去就是去提亲了。你们俩不希望我这么做吗？当然，彩礼我肯定会准备的，但我不会由着郗媛妈妈漫天要价的，你们放心。”

孙郗媛想了想，没有说什么。这样的情形，其实对她和她爸爸来说都是乐见的。提亲原本就是最正常的第一步程序，是孙妈妈太能作了，所以搞得乱七八糟。如果她和武葑能回到起点，从提亲重新开始，然后一步一步走下去，那她们这个家还真的能恢复从前的安宁，但问题还得回到孙妈妈身上，她可愿意否？孙郗媛想着让武葑把这个想法告诉孙爸爸，让他再回去劝劝孙妈妈，家和万事兴，不要再过分了。孙郗媛原本对孙妈妈早就死心了，但她愿意相信瞿荟芸，有了她的出面，她家或许还有转机。

四人回到24号楼楼下。

孙郗媛和瞿荟芸拥抱分别，她很想叫瞿荟芸一声妈妈。

瞿荟芸让她一起去酒店吃午饭，她不肯，她说她吃不下饭。

武葑让她在家休息，他给她打包饭菜回来。

她点点头说了再见以后就走进楼里去了。

武葑送瞿荟芸和蓝彩岚回到酒店，然后三人一起吃了午饭。武葑目送瞿荟芸返回上海的车离开酒店了才回家。他到家时已经一点多钟了，路上他担心孙郗媛饿坏了，车开得比较快。可是他到家一看，孙郗媛在床上睡着了。他把饭菜放到蒸锅里，开低火热着，然后他在沙发上劈叉，结束后他准备开始站桩，孙郗媛醒了。他把饭菜端到餐桌上，让她吃饭。他在客厅里做“功课”。

孙郗媛吃完饭就进书房去了。

武葑做完“功课”后坐在沙发上休息。

他回想着今天在孙家屋里屋外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愧对妈妈，他就不应该告诉蓝彩岚，他对他妈妈有疑问，以至于妈妈今天要这样受辱。

这时候，他收到蓝彩岚的消息：“对不起。”她是为打骂他而道歉。

武葑回复她：“我决定不原谅你。因为你的多嘴，害得我妈妈今天要多此一举！当然，我刚才更是在责怪我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跟你说那个怀疑。”

蓝彩岚看到消息，想了想，才意识到今天这件事情还真是她多嘴告诉了瞿荟芸，才引起瞿荟芸的愧疚心理的。她大骂自己愚蠢的同时，给武葑回了三个流泪的表情。

武葑不想理她，但又想报复性地切问她，她这样的表现是不是也是沟渠都不如。不过他没有那么做。他知道她是护主心切加上习惯性地忠心，结果弄巧成拙了。再说了，始作俑者还不是他自己吗？他心里有点烦乱，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蓝彩岚又发消息给他：“我想做点什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武葑想了想，回复她：“不知道，我心里烦着呢。你去找你的未必灵吧。”

“好。”蓝彩岚看到这条消息，苦笑了一下。

武葑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坐起来给瞿荟芸发了一条消息：“妈妈，今天我真的很后悔一件事情，就是之前跟蓝彩岚多嘴说了我的疑问，害得您今天折辱。我回来以后心里一直感到不安，也很烦乱，我甚至有了一丝罪恶感。我太对不起您了！”

瞿荟芸很快回复了他：“孩子，你不提出来，妈妈以后可能也会意识到，但那时候妈妈也许已经没有勇气向你道歉了，所以在妈妈看来，你不但没有错，还做得很对，要不然不安、烦乱和有罪恶感的就是妈妈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拯救了妈妈，你懂吗？其实妈妈想过很多，在你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就有机会可以找到你的，但妈妈没有那么做，所以错过了提前和你见面的机会。后来还有很多机会，妈妈也没有把握好。这些都是过去实实在在存在的情况。是妈妈的错，妈妈就要勇于承认，这没有什么丢人的，不都说勇于认错是一种美德吗？对妈妈来说，这是一种进步，是你让妈妈进步了，所以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如果你还是想不通，那就多来上海看看妈妈，妈妈陪你好好谈谈。”

武葑回复：“谢谢妈妈。”

结束聊天后，武葑继续靠着沙发闭着眼睛想事情，他觉得他要尽早去一趟上海，当面向妈妈鞠躬道歉，他等不到五一了。想明白以后，他开始练习“龙形十四势”。

下午五点多，武葑和孙郗媛前往“老地方”，两人各管一摊，半小时后下楼吃晚饭，然后绕着小区南边散步一圈。

路上，武葑和孙郗媛说他要提前去上海见妈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想了想说，按理她应该陪他一起去，但她已经见过他妈妈了，所以她就不去了。

武葑说他会带苗外婆和苗婷婷一起去，让她别有什么想法。

她看看武葑，然后点点头。

回到家后，两人各忙各的。

武葑八点钟去学校接孙爸爸下班，回到家后继续做“功课”，结束后的情况和平常一样，直到搂着背对着他的孙郗媛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