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见天易，见君难

今晚也是，碧淑清带了三个小徒弟来到清音阁，和琴歌一起聊聊天，说说话。琴歌礼貌的把师父和师妹们让进了清音阁的一座待客用的宽敞偏厢内，几人也不用桌椅，就这么随意的坐在地席之上，每人的身旁有一个矮案上面放着茶水。琴歌身前有一把古琴，一般晚上的这种聚会都是先闲聊，聊到有人有了兴致就会即兴弹奏。

琴歌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三个小师妹中最小的那个叫梦寒秋的小姑娘长得粉嫩可爱，人又活泼机灵，是个开心果，每次来到琴歌这里，都是她在叽叽喳喳的逗大家开心，今天也不例外。

梦寒秋说了几个才听到的笑话，逗得两个师姐都忍不住的咯咯直笑，就连师父碧淑清也不禁莞尔，唯有琴歌面容依旧，完全融不入这个氛围。

梦寒秋已经记不到自己这是第几次跟师父一起到琴师姐这里了，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她们如何努力，琴师姐都是一副安静从容，毫不关己的样子。

梦寒秋有些愤愤，她才刚入音域乐谷拜在碧淑清门下时，这位琴师姐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技压群芳，接任曲神的称号，成为了这音域乐谷内最尊贵的存在。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第一次参加乐谷大会时，琴师姐与一众前辈师姐斗琴的精彩场面，那一次也奠定了琴师姐在自己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她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拜着琴师姐。

那时的琴师姐虽然也是时时一副清冷如仙子的模样，但是依旧能够感觉到她确实就在你面前。完全不像现在，明明她就坐在那里，却也好像只是一具毫无生命的傀儡，全然无魂。

梦寒秋感到愤愤，也捎带着迁怒到那个她从没有见过的什么羽公子身上，如果不是他，琴师姐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师姐，从来都没听你提过那个什么羽公子的事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给寒秋听听好么？”内心不忿的梦寒秋突然脱口而出。

在座几人都是微微一惊，大家早就有默契不提杨羽的，害怕会更加扰乱琴歌的心湖，谁知道今天这个小开心果会突然说起。

听到“羽公子”三个字，琴歌的眼中瞬间有了光芒。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梦寒秋道：“怎么？寒秋小妹有他的消息？”

自从琴歌那次接到杨羽失踪的消息直接吐血大病后，有关杨羽的消息全部都被碧淑清截留了，她必须先过目，再决定是否告诉琴歌，只不过琴歌并不知道罢了，她一直以为是没有杨羽的消息传来。

“师姐说笑了，我和师姐同在谷内，师姐没有他的消息，我怎么会有呢？”梦寒秋赶忙扯开话题，“我就是好奇嘛，男人要么就是粗鲁无礼，肮脏莽撞，要么就是道貌岸然，满肚坏水。这位羽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师姐如此牵肠挂肚？难道是有三头六臂不成？”梦寒秋的一番插科打诨让气氛略微轻松点，其他两个师姐也掩口笑了起来。

琴歌破天荒的微微一笑说道：“你这番话却是有些过了，难道谈莫天谈老也是这种人吗？”

梦寒秋却是不甘心追问一句：“那他呢？”

琴歌微微一犹豫说道：“他……他自然也不是这种人。你没听过他的笛子，那笛声清澈无伪，动人心魄。我如今被师父称赞有大进步说来都是他的功劳……只是……只是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说完神情又有些黯淡。

旁边几人都向梦寒秋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杨羽了。偏偏这小家伙倔劲上来，她也不知道有关杨羽的消息其实都是被碧淑清截留了，就顺着琴歌的话说道：“男人最信不得，我觉得他肯定是把师姐你忘记了，亏你还为他如此的魂牵梦萦的……姐姐，我真为你不值！咱们姐妹在这乐谷一起跟着师父修习音律多好啊，凭什么要让一个臭男人来打扰咱们的心境？”

这突如其来的发言，就连碧淑清脸色都有些变，梦寒秋的话说的很重，琴歌会作何反应完全无法预料了。

谁知道琴歌居然完全没有生气，她只是抬头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幽幽的说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觉得，师父总说我的音乐之中少了什么，难成大家。我起初还不服气，直到那次我赴云岭城演出。平生第一次听见了技巧如此粗糙但却又如此让人心动的音乐，我才知道，音乐之所以动人不是在乎你的技巧多么高超，而在乎的是你的音乐中是否有情。因着他，我摸到了音律之路的正道；也因着他，我得以在云岭城十万观众前表演出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巅峰之作。你无比喜欢的那首无名之歌，其实也是他写给我的。”

说着琴歌回头看向梦寒秋，眼中竟有着丝丝泪光，“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如此多的帮助，付出的代价却是我从此再也无法忘记他，更关键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讨厌这代价。”

梦寒秋无言了，她当然知道云岭城内那场几乎已经传遍天下的巅峰歌舞，她也知道如今琴歌的音乐造诣堪称鬼魅一般，随意轻弹就能动人心扉。她不知道的是那首自己无比喜欢的歌曲竟然是他写给琴歌的，她更不知道的是原来琴歌的修为出现这么大的跃进，竟是因为心中有他。

屋内一时有些沉默，片刻后为了打破这份难言的寂静。碧淑清微微笑道：“歌儿，难得今天月亮这么圆，几个小师妹也在，你弹个曲子吧。”

琴歌再度看向窗外，嘴里应道：“是啊，他说过‘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今天刚好月亮如此之圆美，机会难得就弹一首吧，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最后一句似说月亮又似另有所指。

琴歌正容做好，横琴膝头，素手轻抚，一阵让人赏心悦目的曲调悠然而出。琴声悠悠扬扬，充满着思念之意，瞬间除了碧淑清外，堂内三人以及外面所有听到的人都一阵陶醉。随手弹完一曲，琴歌又再次变作了平时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梦寒秋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淡淡的传来了一阵笛声。笛声初始并不清楚，待厅内众人发觉，并安静下来时终于听清了。那笛声论吹奏技巧不算极佳，只能算尚可罢了，不过却有着一股让人一听既能感觉到的浓浓喜悦之意，让闻者都不禁的心生愉悦。最妙的是，那笛声的调子竟然和先前曲神的曲调遥相呼应，便似是在回答她一般。

屋内几人都楞了，梦寒秋忍不住说道：“谁在吹笛子？这调子……和琴师姐之前所弹好契合啊！虽然吹奏的技巧一般，不过为什么听起来就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是高兴呢？”

刚说完她惊讶的发现，对面本盘坐在地席上的琴歌已经慢慢的站了起来，双眼中居然有着热泪在打转。

“是他！错不了！是他来了！师父！是他来了！”琴歌大喊一声，居然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出去。

碧淑清仅仅只是楞了一下，琴歌就已经跑的看不见人了。她赶紧起身追了出去，梦寒秋等人也跟在后面。

清音阁的侍女和护卫都吃惊的看到散发赤脚的曲神琴一路奔跑的向外冲去，身后还跟着上代曲神碧淑清和她的三个得意弟子。

琴歌这会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他来看我了”的念头。

她赤脚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清音阁，略微辨认了下笛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向着山峰上跑去。碧淑清带着三个弟子紧紧追在后面。

清音阁本就离矮山山顶不远，琴歌情急下一路猛冲，笛声越来越清晰，她很快就到了山顶。

绕过一棵遮挡住视线的巨大树木，琴歌眼前豁然开朗。在山顶最高处的那块岩石上，一个让她朝思暮想的背影正横笛奏乐。

满月当空，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一个挺拔如山的轮廓，头上未曾束好的头发散了开来，随风舞动。琴歌没有看见背影的面目，不过却深知这个就是自己等了那么久的人。她不顾已经追上自己的师父等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峰顶那个背影。

梦寒秋跟着师父气喘吁吁的跑上峰顶，立刻就被这一幕震撼到了。琴师姐痴痴傻傻的看着前方，而前方那里却有着如同一幅画卷般的场景。一个满身洒满月光的挺拔黑影，静静的矗立不动，在圆月的背景下，呜呜咽咽的笛声如歌如诉，似乎在向她们倾吐着思念和喜悦。

琴歌终于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岩石下，她仰着头，白皙的粉颈如天鹅般优雅。

岩上的影子停下了手中的笛子，转身飘下了岩石。看着多少次只出现在梦中的清秀面庞真实的呈现在自己面前，琴歌的视线模糊了。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死死的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这是梦，自己一出声就会惊醒。

“对不起，这么久了才来看你，你……还好吗？”黑影的脸终于被月光照亮，杨羽微笑着看着琴歌，眼中尽是喜悦。

琴歌努力的吸了几口气终于让自己慢慢的平复下来，她看着杨羽沉默了片刻，偏过头去，用自己招牌的淡淡口气，说了一句让杨羽无语的话：“见天易，见君却这般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