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年

“羽儿乖，给妈妈笑笑……”杨羽看着面前这个小心呵护着自己的脸庞，心中不由的有股暖流涌过。微微闭上眼睛，杨羽在楚儿怀抱里享受着那轻轻的摇晃，自己虽非她亲生却也很明显得感受到了那种舐犊情深，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晋哥晋哥，快看快看，羽儿他笑了，他笑了！”开心的楚儿连忙冲着一旁正看着一本书的杨晋喊道。

杨晋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来到楚儿身旁，看着小杨羽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的笑了：“小家伙多天真多可爱啊，真不想这俗世的恩恩怨怨影响到他……”

听着杨晋这不经意的话语，楚儿的眼神微微一黯，随即抬起一只玉手轻轻的抚摸着杨晋的脸庞，问道：“晋哥，选择我……你后悔么？”

“当然不！”杨晋一愣，旋即大喊一声，“天崩地裂，至死不悔！”楚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嘴里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此生有你，我命之幸！”

在杨晋二人为自己的命运感慨时，却不知道的是手上的这个楚儿视若己出的婴儿，稚嫩的外表下有着多么成熟的一颗心。虽然杨羽记不得自己之前的事情了，甚至不记得自己之前是谁，他有着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时常会有一些只言片语或者模糊的图像从脑海深处跑出来，总是让他的头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但是他天生仿佛就知道很多事情，比如眼前这两个人，自己现在的养父母，杨羽肯定他们真的是夫妻，但是他们似乎还有着一些无法为外人道的秘密。

这些概念、关系、情由，他几乎是一下子就都懂，没有原因，自然而然就懂，只是现在他还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而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特异，不过暂时根本无法想的清、理的明，但是有一点肯定，自己和别人绝对不同。

“既然暂时还搞不清之前的事情，那就先搞清眼前的事情。”杨羽暗暗的决定。

楚儿把发现杨羽的那一天作为了他的生日，在前世的巨大影响下，五个月大的杨羽就第一次喊出了爹娘，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第一次开口时楚儿的泪流满面与杨晋的欣喜若狂，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深深感染着杨羽，心中也越发的接纳这对夫妻。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小杨羽学说话的速度震惊了所有人，用金宏老伯的话讲，这就是天才！他们谁又能知道杨羽可是从一开始就完全听得懂成人的交流，再加上他更是一直在默默的观察、思考、学习着。有意识的去学习和靠环境慢慢熏陶影响显然差别是巨大的。

住下之后，杨晋和楚儿一家也渐渐的融入到当地村民的生活之中。杨晋不会农活，不过身手很是矫健，所以每天杨晋会跟随村里的猎人一起进山去抓捕野味，带回收获和别的人交换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

楚儿则是脱去之前所穿的华贵长裙，换上了一般农妇惯穿的粗布衣裙，带着小杨羽和村里的女人们一边闲聊一边学习操持家务。最开始楚儿与生俱来的那种高贵与雍容很让这些山野村妇们拘谨，但是相处的长了发现楚儿的性子其实相当柔和，大家伙也都愿意多和她聊聊，多帮帮她，慢慢的楚儿也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变成了一个相当称职的主妇。

春去秋来，眨眼三年过去了。杨晋一家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整个双山村的人也已经完全习惯村里有个猎户杨晋家，没有人觉得他们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妥。他们二人感情融洽，和村民们相处也很好，唯一让夫妻俩有些担心的是自己儿子杨羽。

杨羽已经三岁了，三年来的相处已经让杨羽完全接纳了杨晋和楚儿，现在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无关血缘。三岁的杨羽已经完全可以和大人对话交流，非但没有任何障碍，而且言辞偶尔间闪烁出的智慧火花让人不禁惊叹，于是金宏村长在早先的判断上又加了一个词：绝对是天才。

不过三岁的杨羽却和同龄人有着极大的不同，当其他同伴都光着屁股在泥塘里打滚嬉戏时，他却时常一个人坐在村后高高的小山上望着远方，经常一坐就是一天，同龄人里只有金宏的孙女金秀喜欢经常跟在他后面，陪他坐着，听他说话。虽然金秀很多时候压根听不懂杨羽在说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内心对这位“羽哥哥”的崇拜，总觉得他身上有其他小孩子没有的什么东西。

外人不知道杨羽在想什么，事实上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很肯定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至少不完全是，倒不是他想起了什么，而是完全源自一种直觉。因为他总觉得在自己那从未与外人道的头疼欲裂之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是自己完全想不起来。

“唉……不知道何时才能弄明白这一切……”杨羽叹息着。

“你要弄清什么啊？羽哥哥？”金秀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他。杨羽笑笑伸手在她那小小的脑袋上揉了揉，金秀笑嘻嘻的闭上了眼睛，颇为享受杨羽这种亲昵的动作。

“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懂，偏还每次都要问。”杨羽看着远方嘴里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啊……”。

“哦。”金秀老实的应了一声，不过心里却觉得自己懂不懂的没什么关系，只要羽哥哥开心就好了。

“吃饭了晋哥。”楚儿一掀门帘捧着一大盆菜出了厨房，冲着院子里正在磨刀的杨晋喊道。

杨晋抬头，瞧见妻子正倚门而立，身上一身粗布麻衣，头发用一条麻布高高的束在脑后，一根不值钱的木簪子斜插在秀发之间，俏脸上不施任何粉黛，却有着天然健康的红晕，曾经风华绝代，霓裳羽衣的佳人，铅华洗尽后真正的蜕变成一个普通的农妇了。

杨晋起身，走到楚儿身旁，在楚儿疑惑的眼光中捧住楚儿端着饭菜的双手，轻轻的摩挲着，感受着这曾经娇嫩细腻的玉手上那渐起的粗糙，心中一阵疼痛。

“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了……”杨晋沉声道。

楚儿一愣，随即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丈夫的脸颊，笑道：“傻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了，哪有苦啊？只有甜！”

看着妻子含笑的脸庞，杨晋一时竟有些呆了。“别看了，快去叫羽儿回来吃饭吧……”被丈夫凝视的有些害羞的楚儿转过头，脸上带着些许羞色的低声道。

杨晋一笑，轻轻的嗯了声，转身出了门。看着杨晋并不多强壮的背影，楚儿的眼中尽是满足和幸福，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眼底晦涩的闪过一丝哀伤和惶恐，大大的眼睛更加一眨不眨的盯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生怕眨一下就会丢了一般。

“晋哥……”低低的呼唤盘旋在喉咙里不曾出口。

要找杨羽非常简单，迎着夕阳，杨晋快步走到村后的小山头上，远远的就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孤独的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不知怎么了，杨晋的心中突然一疼。

“羽儿”杨晋走到杨羽身后。金秀回头看到杨晋甜甜的叫了声杨大叔。

杨晋柔声道，“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呢。”

杨羽也未回头：“爹啊，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嘴上这么说，可是杨羽小小的身体却一动未动。杨晋略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坐在了杨羽身旁：“羽儿，你每天也不和别的孩子玩耍，就喜欢这么静静的坐着，你在看什么呢？能告诉爹么？”

杨羽沉默着，就在杨晋心里叹息一声准备放弃时，杨羽突然开口道：“爹，你说这大山外面是什么？”

“大山外面？呵呵那是更加精彩的地方啊，有很多城市，很多人……”杨晋笑笑，但是还未说完杨羽又问道：“那这些地方的外面是什么呢？”

杨晋一愣，想了想，说：“所有这些大山啊，河流啊，城市啊，人啊组成了我们所在的这个叫做云岭帝国的国家……”

“那云岭帝国的外面是什么呢？”

“额……我们这片摩兰大陆很大，不止我们一个国家，这之外应该是很多其他的国家吧。”

“那摩兰大陆的外面是什么呢？”

杨晋被问住了，虽然他年岁不算小，身份背景也颇为不弱，经历也算多，可他也顶多只是在云岭帝国内活动，至于云岭帝国外什么样，他没去过，也不清楚，他所知道的云岭帝国之外的事情都是从书中看到的，更遑论大陆之外？

“羽儿，你对这些很好奇？”杨晋突然问道。

“恩……算是吧……”杨羽随口答道，心中想的却没有说出，“我是谁？我到底来自哪里？”这个问题想来不问还好，问了只怕会吓到自己的养父母。

“恩……羽儿，明天开始你跟我学认字吧？认得字就能看书，书中天地包罗万象，或许你的那些问题在书里可以找到答案呢？”杨晋微微沉吟了片刻说道。

杨羽一愣，眼中突然一亮，猛的转头看着杨晋大声应道：“好的爹！明天就开始吧！不，今晚就开始吧？”

杨晋只是试探的问问，没想到杨羽这么大的干劲，不禁的笑了：“哈哈，你愿意就行，不过今天晚上还是算了，家里灯太暗，明天吧，明天我从山里回来了就开始教你！”

“太好了爹，走回家吃饭去！”杨羽一咕噜爬起身了，细小的胳膊拉着杨晋的手和金秀的手，“快走快走，不然娘要等急了！”

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在夕阳照射下欢快的向村子奔去。

夜，小杨羽已经呼呼的沉睡了。楚儿就着昏暗的油灯小心的缝补着手上的一件衣服，杨晋坐在油灯另一侧手上摩挲着一本书。

“怎么了？这本《通览游记》你不是看过好多遍了么？”一边补着衣服楚儿一边轻声问道。

“羽儿对外面的世界有兴趣，可是我们现在又无法带他出去……我想明天让他跟我学认字，认了字就可以看书，也好满足些他的好奇心。”杨晋缓缓说道，“这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大一样，天生的一副小大人模样，普通孩子的游戏他也不看在眼里，教他认字也算给他找点事情做吧。”

听到丈夫的话，楚儿缝补的手略一停顿，有些犹豫道：“羽儿才三岁，认字……小了点吧？要不再等一年再说？”

“呵呵，果然是个慈母啊”杨晋笑道，“虽然才三岁，可是你忘了金宏老伯是怎么说的？我杨晋的这个儿子可是天才啊，哦不对，绝对是天才。”

“噗嗤……”想到金宏村长当初认定杨羽是天才的那副表情，楚儿没有忍住的轻笑出声，手上将补好的衣服叠叠整齐，“好吧好吧，你当爹的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可要把握尺度啊，千万别过度累着羽儿了。”

“好好，你是慈母就我是严父行了吧？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杨晋笑着说道，一挥手一阵风熄灭了油灯。

是夜，窗外明月高悬，屋内寂静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