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文杰和晏老太太说了很多话。

先是一开始的商量，后是被拒绝后的恼怒，再是对于自己行为的剖析和认错，在最后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的同时，将所有的错误包揽。告知自己的母亲，他的错误就是他的错误，他的女儿是没有错的。

她只是因为他的错误被生下。而被生下来之前，谁都没有问过她是否同意的。她也不想过这样的人生，可是谁让她有他这样的父亲呢。

他对于晏瑶很愧疚。

同时觉得晏瑶很可怜。

他在和晏老太太说着上面的那番话时，少有的带有了他几乎全身所有的饱满的情绪。他悔恨，后悔，无力，妥协，同时又带有着一丝对于晏老太太怜悯心的希望，希冀着他将晏瑶从他们这件事情剖离出去后，晏瑶能够得到她的肯定，能够得到晏家人的肯定。

而晏老太太确实是被他的这一番话给震慑住了的。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为了他目前这个家庭做着他最大的努力的儿子的样子。她在这一刻，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终于还是有她想要的模样的。

他可以是负责的，可以是为了自己的妻女，向他们征求着肯定的。他可是十几年如一日，为着自己的妻女，来努力做着一切的。

他忍气吞声，步步为营，带着他现在的妻女，一步一步朝着晏家逼近。

一直到了现在，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可以和他们这些家人摊牌了。

摊牌之后，他因为她的拒绝而恼怒，因为她的顽固而后退一步，他没有和以前那样为自己辩驳。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同时把晏瑶摘了出去，这样的话，就算晏家不认他，不认他的妻子，但是只要认了晏璃，他其他事情都无所谓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想让晏瑶认祖归宗，看到的自然是晏家这个背景对于晏瑶未来人生的加持。他可以不被晏家的家人认可，被晏家家人唾骂，但是他的女儿不行。

他把一切的爱都给了他的女儿。

可是他忘记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女儿的。

他另外的一个女儿，因为他的错误，从小被母亲放弃，她身体虚弱，孤独地生长在疗养院里。她这一生，除了他们对她的爱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母亲放弃她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本来她也是有父亲的。

如果她的父亲，能像现在这样为了他另外一个女儿一样，不顾一切地为她策划计谋。那么相信，她也是能感受到父亲的爱，也是能在她贫瘠的人生和生命里感受到一种涌动的温暖的。

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获得这种爱。

他的这种爱，全然都抛洒给了他后来的女儿，他开始的女儿，一丝丝一毫毫都没有得到。

这样对比下来，固然上一辈的错误不应该让晏瑶来承担，她确实非常的可怜。可是晏璃呢？

她又为什么要承担这一切呢？

晏老太太沉默了。

她的沉默，并不是因为晏文杰的话，让她的想法和思维产生了改变。只是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晏瑶还是晏璃，她们都很可怜。

而她们可怜的根源都是因为晏文杰。

而晏文杰这样的性格和这样的行事作风，她又怎敢说是与她这个母亲无关的呢？

她被拉入了这场漩涡里。

对于这件事情的决定，她突然间就觉得自己没有了资格。她望着几乎有些声泪俱下的晏文杰，想着远在疗养院的晏璃，还有坐在父亲身后有些畏缩的晏瑶，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如果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晏老太太索性也就不去说了。

原本因为晏文杰的话，而变得有些喧闹的客厅，在晏文杰说完话，和晏老太太的沉默中，变得重新安静了下来。

晏文杰坐在沙发上，他的目光紧紧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他的眼中，带着祈求，带着渴望，带着一些对于他今天的要求，母亲可能会答应的可行性。伴随着这种安静的时间越长，在这场拉锯战中，他好像获得胜利的机会就越大。

他紧紧地望着母亲，等待着最后吹响胜利的号角。

可是就在他这样等待着的时候，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晏玦看向他说了一句。

“不行。”

晏玦这样说完，客厅里人们的目光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从晏老太太身上集中转移到了他这边。

时雨坐在晏玦身边，抬眼看着自己的丈夫。他依然是沉静而沉稳的。他刚才是说了一句很重大的决定的，但是同时，对他来说，好像是在说大家一块去吃饭那么简单又平凡。

晏玦确实没有把这句话当成什么重大的决定。

因为对于他来说，他说的这个决定，就跟人要吃饭一样简单且不可忤逆。

而在他这样说完后，晏文杰看向母亲的目光就是一动。他的神情先是在晏玦说完后，有了细微的变化。在变化过后，晏文杰回头望向晏玦，在他朝着晏玦看过去时，没等他说话，晏玦看着他，说了一句。

“晏璃不可怜么？”

晏玦这样说完，晏文杰的眉心就是一蹙。

晏文杰的眉心蹙起，原本眼中和脸上复杂的神情也被一种戾气所代替。他原本就是有些纨绔的，只是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让他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而实际上，他并不惧怕与忌惮晏家的任何人，尤其是晏玦这样的小辈，尽管目前来说，他才是晏氏集团的掌权人。

他的神情在望向晏玦的时候，带有了一种长辈的威严，还有一种威慑一样的冰冷。

而晏玦抬眸淡淡地看着他，看着他眼神中的这种威慑和冰冷。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望着晏文杰，像是望着一个普通人，跟他讲着普通人都能明白的道理。

“晏瑶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您年轻时犯的错造成的。”

“既然是您年轻时犯的错造成的，那么对于她的弥补，不应该是晏家来弥补。更不应该是侵害着晏璃的利益，来去弥补。”

“您在她出生时，就已经命定了她的人生。”

“她拥有完整的家庭，拥有您无微不至的爱，这是您给她的。她也享受了，而且已经享受了十七年。”

“这是您给她命定的人生。”

“我认为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么您如果非要说可怜的话。倒是晏璃，她拥有什么？她又凭什么从出生起就要经历目前她所经历的这样的人生？”

“她从小有着不好的身体，被父母双方厌弃。她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也是形同虚设，只有在利用她，恶心她的时候才出现。”

“她一开始只是你厌弃的对象，到了后来，您觉得可以利用她来给晏瑶谋取利益，现在她甚至成为了您利用的对象。”

“她何至如此。”

“我是不会同意晏瑶在晏家大宅举办生日宴会的。在这个家里，我也只有晏璃这一个妹妹。”

“这其实是您一开始就选择好的不是么？”

“晏瑶有着完整的家庭，有着恩爱的父母。”

“那么晏璃就拥有着我们晏家人对她所有且唯一的爱。”

“这个平衡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打破，且永远不被打破。”

“您可以为了晏瑶利用晏璃，给晏璃塞恶心。”

“那么我们不承认晏瑶的身份，让她就过着目前这样的生活，是晏璃对于您对于她的态度，对于她做的事情所做出的惩罚。”

“我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