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能够理解你是如何骗过天理的了，但这应该还只是真相的一半吧。”

那维莱特顺着芙卡洛斯的话思考，问出关键的问题：

“在此基础上，你究竟要怎么从预言中拯救枫丹人呢？”

“你觉得谕示裁定枢机怎么样？”芙卡洛斯反问。

“我一直怀疑谕示裁定枢机拥有自我意识，现在看来，应该是你的意识隐藏在了谕示机中，没错吧？”

芙卡洛斯此时漫步到了那维莱特的身后，面朝观众席那边的位置，塔维纳尔正坐在那里，像个旁观所有的观众般看着这一切。

芙卡洛斯与她的视线相碰，既是在回答那维莱特，也是在向塔维纳尔解释。

“从表象上看的确是这样。我带着枫丹的神之心与谕示机合二为一了。”

“不过你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她转身看向那维莱特，仍旧笑着：“其实谕示机并非是用来执行正义的机器，而是用来杀死正义之神的刑具。”

此时的芙卡洛斯正好重新站在了那巨大斩刀的下方，剑一般的斩刀在空中不断旋转，压在芙卡洛斯的头顶，好像时刻都会落下。

那维莱特终于重视起这个瞩目的东西。

“什么！”

看他又一次难言惊讶，芙卡洛斯更为高兴了，犹如在讨论今天的晚饭如何般开口继续道：

“哦，确切的说，是会连同正义之神的神座......一同摧毁的机器。”

她轻笑了声，感慨：“我可不是那种看着芙宁娜受苦，自己却心安理得享乐的家伙啊。”

“这五百年间，我的工作就是在谕示机中不断积累律偿混能，用于今日死刑的执行。”

那维莱特凝视着她，“今天的审判和死刑，果然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今天被判处死刑的不是芙宁娜，也不是芙卡洛斯，而是水神。”那维莱特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摧毁水神的神座，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你的意思难道是......”

芙卡洛斯轻笑道：“当然是，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呀！”

那维莱特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可是......”

“怎么，你又难过了，古龙大权即将回归你手，提瓦特的水龙王就露出这种表情吗？”

“作为正义之神，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归还予你，不是应该的么？”

“说起正义啊，我一直觉得，如果窃取胎海的力量是枫丹的原初之罪，那么超脱一切行为上的对错，单单是枫丹人作为人类的诞生与存在于世的资格，便是枫丹原初的正义。”芙卡洛斯将双手交叠在小腹，恬静地好似一方静水，干净，明澈。

“存在是厄歌莉娅的正义，而我的正义，是枫丹的存续。”

“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等你拿回了元素龙的全部力量以后，你会给予我们怎样的判决呢？”

那维莱特看着脚下的地面，透骨的悲哀仿若一滴滴水融入他的身躯，这个人用五百年的时间谋划一场对自我的死刑，只是为了换取枫丹人的存续，这让那维莱特心中那个积攒了多年的问题最终落下来确定的句号——人会为了精神的满足，而放弃求生的本能吗？

这个问题他从娜维娅的父亲身上看到了答案，也从芙卡洛斯的身上看到了答案。

“事到如今，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做出有罪判决的吧。”

真是狡猾啊，那维莱特想。

从引导自己进入枫丹，坐上审判官这个位置，在几百年的时间里逐渐了解人类过后，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局外人了。

仿佛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又仿佛只是巧合，那位于芙卡洛斯头顶上的剑上流转的光华收敛，在这一刻停止了旋转。

“看来，行刑的时间要到了。”

“我这个罪人，也该准备谢幕了。”

芙卡洛斯抬起头，看着悬在顶上的利器，那是她用百年为自己准备的刑具，连造型都是她亲自设计的，上面的花纹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面对死亡，果然还是有些恐惧啊......”她自嘲一笑，又带着几分释然，睫毛微微颤抖，“或许这就是神与人之间难得的共通点吧。”

芙卡洛斯向前走了两步，“再见，那维莱特。希望你喜欢这五百年来属于你的戏份。”

她闭上眼，脚步轻旋，开始跳起一段舞蹈，舞台上射灯的灯光从高处落下，圈着她在台上不断旋转，跳着她的独舞。

而远在黎翡区的景点湖边，塔维纳尔的本体站在湖心，周围无风，她脚下的水面却荡起涟漪，涟漪一圈圈扩大，渐渐覆盖整个湖面。

下一刻，湖水犹如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冲天而起。

在湖边几个游客惊呼中，这片湖很快就被抽干见底，失去水的鱼虾在躺在湖底一览无余。

玩水的小孩捂着屁股冲向帐篷，大声喊着妈妈快帮他找一条裤子。

只有退潮之后，才知道谁在裸泳。

塔维纳尔抬起手，浮起的水不断收缩，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一枚珍珠被她抛出，带着里面的一缕魔神残渣融合入那道人形的水体里。

接着她往前踏出一步，再次出现时已经在那水体的旁边，掏出一张空白的照片从朝其拍去。

两者相接触的瞬间，那团水消失了，而空白的照片中多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正逐渐成像，变为芙卡洛斯的模样。

捏着照片的手腕部微微一抖，她的身形随即被薄雾所笼罩，最后清风一吹，彻底消失在湖水之上。

那位于精神层面的歌剧院内，观众席上的塔维纳尔身形再度凝实，到了足以引起注意的程度。

此时芙卡洛斯的舞蹈到了最后的一个动作，她侧着头，两腿一前一后微微曲起，双手张开垂在两侧，只是个演员谢幕时会面向观众致谢的动作。

头顶的利剑落下，重若千钧。

那维莱特只做出了一个伸手的动作，但无法阻拦。

只能看着芙卡洛斯被那巨大的剑击碎。

咔嚓——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响起，虽然很细微，但那维莱特听得十分清楚。

然而还不等他分辨清楚声音的来源，随着那把剑和芙卡洛斯相撞的下一刻，整个空间都开始破碎。

直到这时，那维莱特终于发现观众席那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个人。

这里一直都还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此前他却像是被什么蒙蔽住了，不经意就忽略了这处不协调的地方。

怪不得芙卡洛斯之前好几次面朝那个方向。

而这人那维莱特也印象深刻。

正是不久前当着他的面从审判庭成功拒捕还潜逃至今的至冬巡查官。

那维莱特此时却没有再把人抓起来的心情了。

随着芙卡洛斯的消失，提瓦特某种维序了千年的规则在崩坏，神座碎裂，古龙大权回归，

而芙卡洛斯就好似化作了泡沫，随着风飞向不同的地方，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然而那维莱特不想说话，不代表塔维纳尔会配合着他安静下去。

“那维莱特先生，我给你的那些照片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