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这几日都是迷迷糊糊的，朦胧间，总是看到燕姝护在他身前，那柄利刃在她头顶散发着寒光。

刀光剑影中，她的血喷在他的眼睑，她还笑，喊着兄长，说着别怕，一定带他回家……

“族长，族长，您终于醒了！”

“来人，大夫！族长醒了，你们快来看看。”

魏征睁开红肿的左眼，看着屋子里来来往往的虚影在忙乱着。喉咙干涩得厉害，他想说话，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醒了就好，还是京都的大夫有能耐。”大管家在旁边摸着眼泪，天知道他是顶着多大的风险送重伤未醒的魏征回来的吗。

魏征听到了声音，指头动了动，嘴也张开了，可还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大夫，这，这是怎么回事？”大管家见此着急了。

大夫示意稍安勿躁，把了脉，又掀开魏征的左眼皮看，至于右边眼睛是不敢动的，伤得太重了。

“病人，能听到我们说话对吗？”大夫问。

魏征眨眼。

“那你再张张嘴？”大夫又道。

魏征再张嘴又合上。

大夫这才缕着胡须点头，“命算是保住了，头部损伤比预想的可能要好些，至少目前看来神志是清楚的，至于会不会忘事儿老夫不敢保证。”

大管家是疼得心里直抽抽啊，但还是得压着心酸继续问，“那，那眼睛和手脚？”

说到这个大夫也是叹了口气，“你们也知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还是……往后是否还能正常行走，右手握笔能力，这些老夫还是不能保证。伤成这样，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至于右眼，不好说，再等等看吧，希望还是有的。唉，下手的人也太狠了。”大夫说着自己都心惊胆战。

“小姝……妹妹……”

“病人喊什么？”大夫听到声音，不可置信的陡然转头看向大管家。

大管家凑近听了一下，然后没忍住眼泪就飚出来了，“族长他，是在叫大姑娘。”

大夫也是魏家东席，虽然拿钱看病也不多问事，但在魏家也好几年了，关于这位传闻中的大姑娘自然是听了不少的闲话。

说白了，大家族的内斗，除了魏征这一脉的，能有几个说那姑娘好话的？都是些什么狐狸精，乡巴佬，贱人之类的侮辱之词。

他也一直以为就是魏族长喜欢却得不到，只能认作妹妹的有些手段的普通姑娘而已。可如今看大管家的和亲信们的神色，他才惊觉自己恐怕是犯了耳根子软的毛病了。

“病人能记得人，这很好，你们暂且可以放些心了。只是病患惦记亲人，若是方便的话，尽量还是让人来见一见，这样对恢复也是有好处的。”大夫提议道。

这话不说还好，别说大管家了，就是几个亲信大男子汉的都背过了身，红了眼睛。

“大，大姑娘为了救族长也伤得不轻，还在城门楼子那里动不得呢。大夫您再想想别的办法，得让我们族长早早的好起来啊，不然我家大姑娘可怎么办啊……”大管家说着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飚。

大管家从来都是向着魏征的，唯独对于燕姝归宗一事隐隐有些微词，但念及小主子好不容易得个家人，只盼着燕姝是个有良心的，或者有本事能骗人一辈子的都成。

哪里想到……当得知消息的时候，大管家除了惊骇外，就是恨不得给拿刀给自己抹上一脖子。

大夫也沉默了。

魏征迷迷糊糊的继续喊着“妹妹，小姝……”，灌药的婆子都不忍心，但还是捏着他鼻子将半碗汤药给喂了下去，然后抹着眼睛匆匆的走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魏征的神志总算清醒了些，再度睁开眼睛，张张嘴，喊了声“来人”。

“主子我在，主子，大姑娘的情况稳定住了，您放心。令牌大姑娘也拿到了，后续的事情她正在安排处理，我们都听她的话，她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您别担心。”大管家知道他最想知道什么，索性不等问就一股脑儿的全说了。

魏征咳嗽两声，正想开口，就听外面通传，“大姑娘回府。”

魏征激动，想挪动身体，可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昂起了脖子，眼神急迫的望向房门的方向。

大管家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赶紧去开门，然后就见谢珩怀里抱着个“大蝉蛹”快步进来。

“姝儿，姝儿醒醒，我们到了，兄长醒着呢，你说说话？”谢珩抱着人在床前坐下，轻声呼喊着。

“小姝……”魏征艰难伸长脖子，看向被裹着的人。

燕姝睁眼，一下子就对上了魏征的目光。

“兄长……”燕姝笑了。

“夫君，帮我把被子解开。”燕姝看向谢珩。

谢珩点头，对大管家道：“麻烦挪张软塌过来，让他们兄妹俩说说话。”

大管家看向燕姝，见她点头后便飞快的去办了。

不久后软塌就抬进来了，放在魏征的床边，燕姝也被抱着放在上面，盖了一层毛绒毯子。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包括谢珩，他就守在门口，谁也不让靠近。这令等在外面的那些别有心思和老古板们颇有微词。

说燕姝一个姑娘家，进男人的卧房也不避讳，现在还孤男寡女的待在里面怎么怎么样的，反正说得很难听。

有人骂他是个书呆子，也不怕当了绿王八。有人制止胡言乱语的，只劝谢珩赶紧将人带出来。

但谢珩就是不让，也不跟他们搭话，主打的就是个油盐不进，像根黑脸的木头桩子杵在那里。

听到外面的动静，魏征嘴角苦笑，这妹夫还真是只腹黑又大度的狐狸，却又释然。

这次外出其实他可以不亲自去的，只是心里总有个念头，不回来就不祭祖，就……

往后他多半也是残废了，有些东西也给不起了，也算是老天爷给他痴心妄想的惩罚吧……更何况，共同经历了这么一遭，他若再起别的心思，那就真的不是人了！

“小姝，你，你疼吗？”魏征哑着声音问。

燕姝摇头，“疼的，还疼得厉害，心也疼。兄长，我将二房一脉都处理了，一个活口没留，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