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该死的人……还是我……她这么好，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泪水像小溪一样淌下来，赵嫣皱着眉，仰头哽咽着，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后来她全身蜷缩着，哭得就像是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缺乏安全感。

哭声慢慢变大，到最后接近于咆哮，就好像想要把心里所有不满、委屈和遗憾都发泄出来。客厅的阳光里光尘飘转着，整个房间在此时突然显得阔大，唯独她的哭声在墙壁和灯盏、桌椅之间来回碰撞。

直击着杨晓旭的灵魂。

杨晓旭就坐在她旁边，满眼都是薄薄的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这光影一样。

虽然窗外的阳光这么灿烂，直照着他的脸，他棕褐色的眼眸反射着明亮的光，眉宇和鼻梁都留下浅浅的阴影沟壑，整张脸都沐浴在光明之下——但他此时的神情，与这光明截然不同。

晦暗，忧伤……

看着赵嫣这么难受的样子，他转过头，望着桌上风干的玫瑰花束。旁边是他们几个高中时期的合影，那时候的他们，年轻又无忧，意气都写在脸上。

杨晓旭慢慢伸手拿起相框，右手隔着玻璃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人儿——他，赵嫣，薛妮，林淮……那时候多么青涩啊，相机把彼时的他们永远定格了下来。

“赵嫣，你会知道十年后的你，会是这么痛苦吗？”杨晓旭的拇指轻抚着照片上穿着校服的赵嫣的脸，眉心满是忧伤。

突然，他有些后悔，这一切，究竟是不是错的？

他从未想过他的爱恋会这么伤害这个女孩，也会让他自己也深受痛苦。他也从未想过，他的婚姻，在开始前，就会满是坎坷与泪水。

他该放手吗？他离开她，会不会让她好一点？

现在赵嫣这么痛苦，需要发泄，需要陪伴，需要保护——他知道，赵嫣只在他面前这样发泄过——如果他离开了，万一他离开了，她找不到人发泄怎么办？无论是面对父母，还是朋友，亦或是独处，她都只会把这些情绪隐藏在心底的。

就像慢慢拧紧闸门，每次洪水来临时，她不是开闸放水，而是用尽全力，把闸门拧紧，即使那个开关紧得不能再紧，甚至已经变形，她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忍耐，只有他知道。

她需要他。哪怕只是发泄。

他不能走，除非现实让他看到，情况越来越糟，只有他走才能让她慢慢好转。

除非，赵嫣亲口跟他说，只有他走，她才会好起来。

杨晓旭转过头来，静静凝望着身边抱头痛哭的赵嫣，伸出手想要怀抱她。但他迟迟没有抱上去，他知道，此时的赵嫣，不需要他的拥抱。

他的手一直悬在空中，背后他们的影子，已经抱在了一起。

赵嫣，你只要抬头看，我一直都在啊。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的。

杨晓旭脸上，也淌着两道清澈的泪水。

等赵嫣哭完，身上依然抽搐着，只是无力。杨晓旭想要把她抱进卧室，不过，还在伸手时，还没触摸到她，赵嫣便伸手挡住了他的手臂。

她低着头，没有勇气对上他的目光。

“我自己来。”因为哭得太久，声音显得沙哑低沉。

她在拒绝他的靠近。

“好。”杨晓旭收回手，看着她慢慢起身，扶着沙发踉跄地准备走回卧室。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时时伸手护着她。

终于，还是因为体力不济，赵嫣迈步时快要摔倒，那一个瞬间，她做好了撞向地面的准备，不过，迎来的，是一个有力且温暖的怀抱。

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再次倒向杨晓旭的怀里时，赵嫣又一次湿了眼眶。

杨晓旭稳稳地接住了她，双臂环着她。赵嫣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双手下意识地围着他的腰。随后，她松开，把双手放在他们中间，隔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一只手抚着散下来的头发，一只手挡着他，开始时只是望着地板，后来还是红着眼眶看向他，努力是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哭腔，但还是有些哽咽：“我不需要你，我自己来就行。我不想你碰我，我也不想碰你。”

说这话时，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淌泪，嘴角下意识地因为心痛而往下撇。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这些划清界限、伤人心的话说出来最重要。

隔了几秒，杨晓旭的声音在前上方响起：“好。”

没有一丝抱怨，错愕。只是平静且理解地接受。

走到卧室前，杨晓旭提前给她打开了门。赵嫣此时站在门前，背对着他说：“我不想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想……再这么平白无故接受你的好，这会让我良心不安。”

又隔了几秒，杨晓旭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我愿意。你不是平白无故，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妻子。为你，千千万万遍，都值得。”

赵嫣愣在门前，低着头，手拉着门把手，一直没有动。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在手臂上，就好像能烫出一个个洞来。

杨晓旭，我何德何能，能接受你的爱呢……

我怎么值得呢……

杨晓旭看见赵嫣低头抹了把泪，进屋关上了门。他在卧室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客厅。把烟头这些清理后，他就静静坐在沙发的光影里，一直没有动，像个雕塑一样。

大黄抬眸看了他一会儿，走过来用毛茸茸的额头蹭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蹭了好一会儿，杨晓旭有了知觉，把手放在它的头上温柔地摸着，摸了几下，又停止了。

他静静地望着空气里飘转的光尘，好像从前的岁月像一条慢慢铺展开来的大河，就顺着这阳光，在他面前静静流淌。

透明的，涌动的，有那些声音，还有人影。

这时，他的悲伤在心里慢慢流淌成河流，只是无声，有时汹涌着，又好像转瞬平静。

今天一过，还有两周，他们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慢慢地，会忙起来，会提前见很多人，处理很多事。

应该是有期待的，期待就在那儿。只不过他想要伸手去拿，怎么也捉不住。

期待不应该是放在心里的吗？连同雀跃一起。

杨晓旭用手摸着胸膛，身体里面，是跳动着的心。

应该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