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原本林淮跳下来要把手搭在邓泽宇肩上，邓泽宇也昂起头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结果赵嫣站起来，站到高高的岩石上，对着远处墨黑的江，双手放在嘴边，一直大喊。

好像在喊什么人。

他们都静下来了。

江面传来的回声很小，再加上夜风的缘故，一直都只有赵嫣呼喊的声音，还有打在江面上和岩石上、桥墩上的风声，高高的大桥上还传来车笛声，是城市车辆川流不息的声音。

“呵，这姑娘——”谢序林边笑边摇着脑袋，独自弄着烧烤。

“喂——”林淮看着赵嫣一直迎着风在呼喊，也疯似的学着她站回岩石上，朝着不远处的黑暗处呼喊。

他们的声音在风里起起伏伏着，那边从没有应答。

“他们两个都疯了，你怎么不去喊？”谢序林转头望向邓泽宇。

邓泽宇低眸望着面前的火焰，前半身被烤得橘黄橘黄的，透着火焰的赤红。

“要去你去。”邓泽宇沉默了几秒，把手中早已凉了的烤串重新放回烧烤架上。

“喂——喂——”赵嫣用力地呼喊，大口大口的夜风灌进来，她的双眼都被吹得有了泪花，但她依然朝着江面喊着，甚至用力得从勾着腰到仰着天，才把一声“喂”的尾音喊完。

没有回答，再也没有了。

风带不去她的思念。

赵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此时显得林淮声音越来越大。

林淮发觉身后赵嫣的声音小了后，转过身来看她，便看见了赵嫣双手撑在膝盖上，头低垂着面朝着脚下的岩石，还有手肘擦了擦眼泪。

风吹乱了她齐肩的短发，整个人显得松弛。

“嫣……”林淮跳下岩石，准备走向她，话还没说，赵嫣突然站直，笑着对他说：“喊不动了，我要去那边看看……”

“那我陪……”林淮望着她满是笑容的脸，立即转变自己脸上安慰的神色。

“不用啦，我一个人去，等会儿就回来。你吃着烧烤。”赵嫣跳下岩石，路过林淮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一个人朝着江那边走去。

“就让她一个人去吧，放心，人这么大了不会失足掉进去的。”谢序林嘴里塞满了烤肉。

“坐下来吃？”

林淮还是站在那儿，一直远远地望着赵嫣一点点走进不远处的黑暗里，就好像那边的影子慢慢把她吞噬。

赵嫣转过身，笑着朝他挥手，喊他“去吃烧烤”，虽然声音远远地听不太清楚，但林淮知道她在说什么。看着赵嫣招呼他，他也马上换上笑脸朝她招手。

只不过，手还没挥舞完，赵嫣就转过身去了，林淮的手臂凝在空中，又慢慢放下来。他的目光，一直聚在赵嫣的背影上，直到赵嫣越走越远，走进那片黑暗里，不再有背影的轮廓。

“都走远了，还望着呢，林淮？”谢序林抬起头，顺着林淮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早已没了赵嫣的踪影。

“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林淮说着，提步走了过去。

林淮往赵嫣那个方向走着，似乎越临近江，风劲越大，他的短袖都好像被灌进了风，风又“咻”地从里面跑出来。走在路上，他才觉得，这条路好漫长。

不过他的心一直悬着，他感到害怕。

他不是害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害怕他即将看到的赵嫣，会怎么样——是一个人孤寂地站在江边吗？还是站在江滩上仰着头望星空久久不说话？还是沉默地坐在岸上看着对面城市的灯光大厦？

他猜不出来，他突然有这么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杨晓旭这些天的处境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还在悲痛中耿耿于怀，不想让他们揭露她的难过；更何况，一句“向前看”，说起来太过容易，而做起来……

太难。

他都不相信。

对于他而言，小妮子的离去就像身上的一道伤口，时不时被扯到，还会有剧烈的疼痛感。而对于嫣儿呢？更好像是一片永远下着大雨的天空，无论她走到哪儿去，她都是淋得湿湿的。

她没有伞，她并不希望有伞。

任何想在她身边撑伞保护她的人，都会被她推开——这是她自己给自己漫长的惩罚。

只不过，再怎么惩罚，她都见不到那个人了。

河滩上，并没有看到嫣儿。林淮沿着岸慢慢走着，一个躺在水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他在赵嫣身边停下。

赵嫣躺在滩上，脑袋朝着江的深处。江水深深浅浅地呼吸着，一浪又一浪，轻轻浸泡着她的全身。

“月亮能吸引潮水。”赵嫣睁开眼，望着星空，繁星如许，圆月掩在几缕灰红色的烟云后。

“嫣儿。”林淮看着赵嫣伸出右手，对着月亮比成圆状，水顺着她湿漉漉的手臂和衣袖，流到江里。

“我们再见面，一定不认识了，小淮子。”赵嫣放下手，继续望着星空。脸上流淌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江水。

林淮自然没有看到这些，夜色太暗。不过，他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躺进了江水里。

良久，林淮在她身边问道：“你决定好了吗？”

他也望着那些星星。

身边的赵嫣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