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暮色降临，昏黄的晚霞把卧室染成熏黄的色调，赵嫣躺在床上都没有起身。她一直面朝着窗户，从门口看，看不出来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杨晓旭把门轻轻打开，站在门口，影子在地板上长长地拖着，光影飘转的空气中，感觉还有些浑浊。

“我明天还有之后五天会去外地拍摄。”他特此顿了一下，但赵嫣并没有反应，“那好……我打电话给林淮，让他有空时来陪陪你。”

还是没有反应。

门又被轻轻合上了。

过了一阵，赵嫣在被子里慢慢舒出口气来。但她一直都睁着眼，望着外面矗立在阴影和光亮之间的楼栋，从他来到他走，她的眼神都没有变化。

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只有枕头上有一滩略硬的有些深色的痕迹。

“夜要来了。”她把手枕到脑袋下，继续望着远处的天空，这是夏日特有的，灰红的天空飘着一片薄薄的灰紫色的暮云，这是夜晚降临的标志。

冥冥之中，决定的天平似乎已经有了倾斜。

她的确是这么做的。

“杨晓旭，你不该跟我进入深渊，这对你不公平。”赵嫣又红了眼眶，闭着眼眨了眨，任凭泪水流到枕头上，又继续睁着眼看远处的天空。

第二天早上，林淮接到杨晓旭的电话，电话中杨晓旭只是简单地把赵嫣托付给他几天，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有空多陪陪她，跟她聊聊天，散散步，花瓶里换几枝花。林淮应付着，下午下了班，他便赶了过去，门敲了几遍，都没人来开。

“我开门了哦。”林淮在外面说了声，便从钥匙链中选好钥匙，打开了门。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屋里有人，是因为杨晓旭在登机前特意跟他说过，赵嫣应该不会走哪里去，她情绪有些不好。

客厅里没人，他在屋里喊了喊，便走向卧室。进屋前，他敲了敲门：“嫣儿，杨晓旭让我来陪陪你。你在的吧，我进来了？”

门被试探性地打开，林淮探着脑袋往里看——赵嫣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朝着窗户。

“你是醒着的吧？干嘛不应我？”林淮走到床边弯下腰来看了看她，她睁着眼望着外面。于是，林淮也坐在床边，跟着她一起看了看外面。

不过，在他眼里，外面就是楼栋房屋，没什么好出神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一直就这么躺在床上吧？都要晚上了。”

赵嫣没说话。

“不说话……跟杨晓旭吵架了？都要是新娘子了还有什么可吵的？他欺负你了？哎——怎么可能？”林淮在旁边自说自话，赵嫣始终没有吭过声。

“你很忙吧这些天，我起来给你弄点吃的。”赵嫣起身，掀开被子，说着要跟他弄晚饭。林淮站了起来，看着她睡得有些乱乱的头发，还有略肿的眼睛，就知道，杨晓旭口中的“心情不好”，似乎就是指这个。

还有她身形，看起来有些无力。

“诶——”林淮拉住她的胳膊，“你别弄，去洗洗，换身衣服，谢序林他们请我吃烧烤，你也去。”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谢序林，过些天就走了。等你们婚礼再回来。”

“……好。”赵嫣愣了一下，没有转身，背对着林淮点了点头，在地板上踢着脚尖往洗手间走。

“诶——你不拿浴袍啊？丢三落四的，我可不是杨晓旭啊！”林淮原本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儿，便拿起凳子背上的睡袍追了上去，终于在她关门前把衣服塞了进去。

这期间，林淮要么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看看有什么东西变了，要么去阳台看了看开得正盛的蔷薇花，要么去厨房，接了点水，似乎是想到什么，他打开冰箱的门，里面丰盛的食材让他惊呆了下巴。

不过，他满意地关上了门：“这小子，可以把嫣儿照顾得好。”

不过，夸赞还没有说完，他的视线扫到了桌台上的相册，是他们的合影，还有薛妮。看见小妮子，林淮的眼神变得久违地温柔起来——这是对一个故友，特意的体贴和温柔，似乎平日里在她面前还没有这样过。

“这么好——为什么嫣儿会变成这样？”林淮放下相册，望向传来淋水声的洗手间。

杨晓旭的人品自不在话下，他知道他无需考虑杨晓旭的不周到——那么，他最担心的，似乎已经到来了。

嫣儿跨不过心里那道坎。正如他看到的那样，她痛苦，抑郁，在这种情绪中四处碰壁，无力挣扎。

“老天爷啊，你不会要一下夺取我两个好朋友的生活吧——”

林淮叹着气，仰着头望天花板，心情顿感沉重。

洗手间门打开，赵嫣裹着浴袍出来。林淮背对着她整了整表情，自然地转过身：“你自己吹吹头发了哈……我，我去阳台看看花。”说着，略带小跑地走去了阳台。

站在阳台上，林淮还在心里暗抽着自己巴掌：“这么不自然，你干嘛？多想什么？要嫣儿尴尬了怎么办？本来就没多想，这么心虚干嘛？……都怪杨晓旭那人……幸亏陈曦……怎么，想她干嘛？”

想到这儿，林淮拍了拍脑袋：“简直是疯了！干嘛想她！”

过了一会儿，赵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胳膊。林淮转身，看见她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衬衣和宽松的长裤，便满意地打量了一下顺便点点头：“看起来清爽多了嘛。不穿裙子也好，那儿风大，穿这个方便。”

赵嫣神情淡淡的，但看着林淮这么满意的神色，她还是对他笑了笑。

看着她的笑容，林淮也笑了一下，但迅速转身，说着：“我们快些走，不然他们就吃上了。”

其实他知道，赵嫣笑容的背后，是想安慰他。

他不需要安慰，只需要嫣儿过得真实，开心。

而赵嫣站在阳台的花丛里，望着林淮边走边说的背影——她也知道，林淮此时的心痛——他不揭穿她，不说出来，似乎是想默认这些看起来“好”的迹象，或许，他还会接着她的表现，违心地鼓励着她——

“看，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不是吗？”

是会变好的，她相信。她相信走过这段日子，会看到曙光——

她也相信，自己会死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赵嫣转过身，望着外面金黄的城市，一片灿烂盛大的海洋，可谁知道呢？她在下着雨，已经不是潮湿了，是大雨滂沱。

“喂——嫣儿，走了。”林淮站在门口喊。他看见赵嫣正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突然，他有种害怕，害怕她会从上面跳下去。

毕竟，他们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站着，她站在光里，这很梦幻。

“哦。”赵嫣转过身，朝他走来。

林淮暗暗呼了口气。

只有赵嫣知道，她慢慢走过来时，地板上一步一步，是她泥泞的带着雨水的脚步。

她真真切切地看见了。